老皇帝动容地看着舟多慈。
他一连吃掉了舟多慈送来的四块点心,摆着手说自己再也吃不下了。
接着他的目光落到舟多慈手里的那杯酒上。
“给朕的?”
舟多慈犹豫了一下。
虽然知道裴解意加在酒里的定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立竿见影的毒药,但他握着酒杯的手还是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老皇帝已经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没被哄好,心中反而更生出恼意来——难道我还有拒绝的权力吗?最后还是狠下了心,就着被抵到唇边的器皿,恶狠狠地吞咽了两口那来历不明的猩红血液。
腥味其实不如我想象当中重,但那浓稠奇怪的口感,实在让人排斥。我“唔”了一声,唇顿时偏开,上面还沾着猩红的血,几乎是本能的抗拒姿态,再也多喝不下一口。
神秘人也还算信守承诺。剩下的没再逼迫着喂进去,随手倒了,便用术法召出泉水喂给我漱口,才勉强压下那股强烈的恶心感。
我眉头紧蹙,在心中又将绑架我的恶人骂过了一遍——忽然感觉到一阵纯粹精元,在体内游向四肢百骸。
第180章狐狸的精血
这无比纯粹又浑厚的力量,显然是由那碗来历不明的血液带来的。我来不及思虑其他,为了不让这精元被浪费散去,立即打坐修炼,让它顺着周天经脉运转起来。
可是越是运转,越觉得这力量澎湃汹涌得超出预计。始终不见少,反而越修炼越显充裕起来——我闭眼不断炼化精元,因心境上没有阻碍,修为关卡上的滞涩竟是被隐隐冲破。
我原本便是近出窍中期修为,此时不知炼化了几日,竟是一举突破了出窍中期,向着出窍后期而去。
出窍修为已属大能,与天地争夺灵气,每每突破一关,应有天道劫难作为历练才对。
其实我也碰见了——只是那天雷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拦了下来。
是的,两只兽耳。
皮毛雪白的两只兽耳毛茸茸的,翻动耳朵,内里透出来的却是极薄的一层淡粉色,看上去有些像是猫的耳朵、也有几分像狐狸耳朵。脱开偏见、凭心而论,这兽耳倒是挺可爱的,让人很想捏一捏——前提是不长在我身上的话。
悦来居外淌着九曲河,河上夏日里满是画舫轻舟,歌舞昼夜不休,而今入了冬,河面早已结了层厚冰,便稍显得有些寂寥。
“大人,您这边请。”
听见跑堂小厮唤他的这一声,也渡方才回神。
他今晨被张兆突然造访,拒也不是迎也不是,本想找个由头躲上一躲,却又在舟多慈处碰了一鼻子灰。
哪知回前厅时,那张大人还固执地候着他,叫他不得不来赴了这场席。
“周将军,请上座。”户部侍郎张兆年已近不惑,此刻却全然没了长者身段,鞍前马后地招呼着他入席,将在座的人一一指给他看。
“这位是刑部尚书纪昌纪大人,这位是工部尚书王开济王大人。至于剩下这一位嘛——”张兆笑道,“乃是皇上身边近来贴身侍奉着的鸿公公。”
也渡在这席间唯一见过的便是鸿宝,对方也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礼,谦声道:“周将军,小别数日,恭贺将军新婚大喜。”
也渡冷淡点头,只朝对方道了谢,又一一拜过余下诸位,落座席间。
甫一坐下,张兆便满脸堆笑地拍了拍手,高声吩咐跑堂道:“既然人已到齐了,便上菜开席吧。”
他复转向也渡:“周将军久居青州,有所不知,这悦来居的吃食乃是京中一绝,尤其如姜酥排叉、黄焖鱼翅一类,食之可谓满齿留香,今日幸请周将军亲自品鉴。”
也渡实在没什么心思吃这顿饭,淡然回话道:“多谢张大人款待,今日所为何事,大人不妨直说。”
“青州位处北境苦寒之地,常年受朔北十二部侵扰。镇北侯府常年驻守此处,乃是我大梁的股肱之臣。”纪昌向也渡拱手道,“何况周将军年纪轻轻便立下如此奇功,又一路回京舟车劳顿,此宴不过替周将军接风洗尘,除迎贺我朝功臣外,并不作他想。”
也渡颔首回礼:“运气而已,纪大人抬爱了。”
“周将军切勿妄自菲薄,”张兆替他满上一杯酒,刚要举杯说些什么,突然瞥见桌上刚上的一道汤菜,立即转身对跑堂怒骂道,“晦气玩意儿!”
跑堂是个十来岁的瘦弱少年,吓得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张兆冷哼一声,将那道热汤旁的小碗指给他看,道:“你莫不是眼瞎,端上来时没瞧见这道茶汤少了一味料?”
“仅是少了一味料而已,”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开济打着圆场,“张大人不必如此大动肝火,伤了和气。”
张兆敛了些怒气,朝王开济处拱手道:“王大人忙于公务,平日鲜少来此地界,因而有所不知——这悦来居本就以菜品之正宗为招牌。如今少了料,自砸招牌事小,摆明了是对周将军不敬事大。”
也渡听出他话里有话,平静问道:“这少的是哪一味料?”
张兆便绕行至桌侧,指着那几只小碗向也渡解释说:“周将军有所不知,这茶汤应以秫米糜子面掺红糖做底,调之以芝麻、各种果脯、松子仁等十余味辅料置于碗中,待到需饮时,便以沸汤冲熟,最适冬日驱寒。”
“如今碗中并无核仁,岂非暗讽周将军家中不睦?”他一脚踹翻那少年,竟欲直接将整壶沸水劈头浇下,咬牙切齿道,“心思腌|臜至此,实在该死!”
这少年吓得大叫,瑟瑟发抖之时,滚烫开水却并未浇到他身上。
他大着胆子去看,正对上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那水壶正是被也渡截了胡,此刻正咕噜噜滚落旁侧,热水尽数氤入脚下绒毯之中,滕升起许多可怖的白雾来。
也渡冷声道:“张大人何苦为难个半大孩子。”
他摆手示意那跑堂出去,又坐回位置上,将一只小碗拉至自己跟前,拨弄着其中辅料。
窗外北风暂歇,落雪无声。
席间一时寂寂,落针可闻。
半晌,也渡淡然开口道:“青州确实并无如此多花样繁复的讲究吃食,但有一道菜,谓之‘蟾蜍吐蜜’,不知诸位大人可曾听闻?”
张兆额角冷汗涔涔,低声道:“不曾,烦请周将军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