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裴解意便是冷着张脸给舟多慈喂饭,如今倒换了过来,舟多慈不知生着什么闷气,一口一口喂着裴解意。
微烫的鱼汤入肚,裴解意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头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晕沉,身上开始热出了汗。
裴解意喝到一半觉得实在太热便掀开了身上的毯子,以至于另一面的破洞就这般露出,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毯子怎会有个大洞?”
舟多慈回道:“不知,拿来便是如此。”
裴解意调侃道:“堂堂刑部侍郎竟寒酸至此,看来当大官未必多好,什么时候回去告诉大杨,让他趁早啊另谋出路。“
舟多慈轻笑一声,手上仍不停喂他喝汤。裴解意不可避免地吃撑了,正要说吃不下,舟多慈冷不丁开了口。
“京城不是个好去处。”
裴解意愣了愣,道:“我知。”
“我们本可以杀出一条血路,那些暗卫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这个我也知。”
“那你为何……”
舟多慈话至一半又咽了回去,裴解意明白他想问什么。
裴解意撑直身子,与他四目相对,漆黑的眸中映出舟多慈的脸。
“因为你想复仇。”
“你想趁我们到了东州后,再找机会背着我上京。”
“你想靠自己扳倒那些争权夺利的伪君子,杀光朝中所有吸血虫豸,颠覆你舟家一直拥立的皇权。”
裴解意了解他,反派就是反派,怎会为贪图一时的岁月静好而放弃最深的执念?
打从他提出去东州的那一刻,他便从舟多慈的眼里看到了。”解意…“
舟多慈被裴解意的话惊到,这一刻几乎被人彻底看穿的感觉,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左右你还是要混进京城的,倒不如找个正当的名头。”
裴解意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相反却是异常平静:“此次进京为防他人窥视,你便以我名下学徒为由跟随。”
裴解意依旧厌恶朝堂中你死我活的戏码,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舟多慈,只求他脑瓜子聪明些,尽快复完仇夺完权,裴解意也乐得坐享其成。
听完他讲的话,舟多慈久久未能开口,待裴解意躺倒准备休息时,舟多慈帮他盖好毯子,才轻轻“恩”了一声。
外头雨声渐小,隔壁传来众人此起彼伏的鼾声。舟多慈盯着裴解意的睡颜看了一夜,晨起微光透进洞穴照在他的手上,最终他还是把出鞘的匕首收了回去。
雨过天晴,一行人继续前进,舟多慈把裴解意扶上马车,赵孟诘的喷嚏声老远便传了过来。
二人寻声看去,见赵孟诘裹着薄薄的披风,哆哆嗦嗦地爬上了马车,身后赵主事端着碗黑乎乎的草汤跟着送上去。
“这附近尽是些荒草,能治风寒的也只有几株紫苏,与鱼相忌,便没给你煮。”舟多慈解释道。
裴解意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想到了一件事:“你猜赵孟诘是谁的人?”
舟多慈道:“不知。”
裴解意道:“我也不知,但朝中如今风头正盛的只有两位皇子,一位是西州王裴昱,另一位便是太子。西州王向来显山不露水,喜亲自动手,这等派朋党来拉拢人的行径,应是太子无疑了。”
舟多慈点点头:“有何想法?”
清晨的林风有些凉意,裴解意让舟多慈先上车再说,待把门窗堵严实后,他开口道:“看这模样,太子的日子怕不太好过。”
裴昱的手段裴解意清楚,太子那点斤两若是够对付的话,赵孟诘也不会大老远跑来西州找他。
但很明显太子并不知道,裴解意其实是裴昱的人。
按原书来说,太子这一步便已经死了,但换作如今的裴解意,还真不好说。
“朝廷局势尚且不明,我们再看看。”
舟多慈还在想究竟要不要搭上太子这条线,裴解意便已经开起了玩笑,身子一歪仰躺下去,自嘲道:“还以为有多大的官给老子呢,结果是个吃力不讨好的烂差事,这买卖亏大了。”
舟多慈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躺在他身边,道:“做生意盈亏是难免,你莫不是从未亏过?”
裴解意闭眼细细思考了一番,道:“除了你之外,似乎确实没亏过本。”
舟多慈不服,同他算起账来:“自入学起我便做些代写的买卖,也挣了银子,怎的就算亏了?且说你丢了差事后整日大门不出吃了便睡,之后家里一切大小事哪样不是我做的,这难道不算赚得?”
裴解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听他啰嗦:“好好好,算我赚的你,多谢‘隐大进士’。”
舟多慈微微一笑:“既是如此,本进士也不做那亏本买卖,解意打算如何补偿我?”
裴解意侧过身背对他,取了枕头来:“懒命一条,爱要不要。”
“好,这便说定了。”舟多慈也侧过身,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他的背影。
裴解意才不管什么“说不说定”的,没过一会儿呼吸变得均匀。
生病的人嗜睡得紧,舟多慈静静地看着他,在马车颠簸中渐渐睡了过去。
“下月十四,斩枭行动,你要小心。”
一群修真“叛贼”进行的行动,还能有什么别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