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舟家再怎么说毕竟只是个乡户人家,这么一年一年的供着个读书人也不容易。
早些年还好些,只是束侑和笔墨纸砚的钱倒还能供的起,这些年,舟良渐渐大大了,时常问她要钱,说要去与他镇上的同乡一起参加什么诗会,每次张口就要不少银子。
李玉梅心疼银子,可又不能不去,她儿子说了,那些诗会去的多了,对他考功名有益处,渐渐的,家里有些吃紧了。
他俩这一片地的野菜挖完了,又继续往前走。
才走了两步,舟多慈又瞧见前头右边的地里长了一大片紫苏,青紫色的叶片上长着一层细细软软的绒毛,走的进了,紫苏的香气也散发出来。
“这紫苏叶子长得倒是好的,瞧这叶子底下的紫都透到上头的叶面上来了。”夏天冬跟在舟多慈后面说道,说完,他又伸手掐了掐叶子底下的茎,“梗也嫩,摘点回去和鸭子一起焖倒不错。”
舟多慈也点了点头,他们这儿的人爱吃紫苏,大多数人都是摘了回家当香料一样和其他的菜一起煮了吃,还有的人会拿来在日头底下晒,当药用,得了伤寒或者肚子不舒服的时候都可以拿点出来泡水喝。
两人于是又放下竹筐,开始摘紫苏。
摘紫苏叶的时候只要掐掉紫苏顶端最嫩的那点嫩叶就行,这样留下底下的梗以后还能继续长,这一草一木都是大山的馈赠,可不能一次给薅秃了。
两人掐着紫苏叶子,夏天冬想起什么,又兴冲冲的凑过去对舟多慈道:“对了,慈儿,你听说了那李玉梅前两日在村里的事儿了没?”
提到这个人,舟多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轻的摇头:“没有。”
夏天冬也知道他自来是不大爱听村里那些人说闲话的,只是这事儿听着解气,于是他便将当日李玉梅在村里如何被人挤兑,又如何被气得摔门而入的事一样一样的学给他听。
说完,夏天冬又恨恨的啐了唾沫,跟着骂道:“呸,烂心烂肺的东西,活该!”
他和舟多慈走得近,这些年,自然也是看着舟多慈是如何被那李玉梅磋磨过来的,知道李玉梅要把舟多慈嫁给赖三的时候,他还在家气的摔掉了一个杯子,急得团团转。
他的性子不像舟多慈那样温吞,遇着什么事,那是当场就要报复回去的,以前在村里他也替舟多慈出过几次头,可是每次他这头骂完李玉梅,李玉梅吵不过他就要回去拿舟多慈撒气。
夏天冬又气又急,可是舟多慈到底还是舟家人,娘要教训孩子,他一个外人也实在是没办法,现在可好了。
“只可惜我当时不在。”夏天冬说完叹了口气,有些遗憾:“要是叫我撞上,瞧我怎么撕那老货的嘴。”
学完,他又看向舟多慈宽慰道:“慈儿不用怕,如今村里没人说你不好,都在骂那个烂货没心肝呢。”
舟多慈自嫁给舟微漪以后,除了去市集的那一次几乎就没出过门,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此时听夏天冬这样说完,他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村里人说他看他的那些话,其实他不是很在意,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了,日子过得好,过得苦,都是自己的事儿。
就像李玉梅,外头的人再怎么可怜他,落到他头上也就是两句轻飘飘的安慰,顶多也就是他挨饿的时候给他半个馒头,不顶用。
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家,每日忙东忙西的,也不怎么关注那边的事儿,再听到这个名字,虽说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但更多的竟是觉得遥远。
夏天冬说完,见他一点解气高兴的样子都没有,还摇了摇头,嘟囔说:“你啊,这性子未免也太好了些。”
李玉梅愁啊,怎么办呢?
正好有一日,她去镇上布庄买布的时候偶然听那老板说了一嘴,说是自家的独女差不多到了要找婆家的年纪,想给她说个人家,不求太多,只要能对女儿好就成。
于是,李玉梅就动起了歪心思。
说实话,一开始她是不太看得起这商户人家的女儿的,有钱又如何,士农工商,这商户历来都是排在最末的,她儿子将来可是要当大官的人,怎可配个商籍女子。
可架不住这姑娘家里有钱啊,家里有个布庄,又是独女。
以后她家姑娘嫁过来了,家里相公又是读书的,能不帮衬着点?说不上还能把他们一家人接去镇上住。
等以后两个老的两腿一伸,那娘家的钱,还不是使劲儿往她家里扒拉?
这样盘算下来,李玉梅竟真的厚着张脸皮上那布庄老板家里说亲去了。
一开始那朱家还不愿意,说哪儿有人把姑娘从镇上往乡下嫁的,李玉梅好说歹说,软磨硬泡了大半年的时间,这才终于给说下来,只是朱家说了,定亲也行,聘金得给足三十两,算是瞧瞧他们家的诚意。
想着日后的富贵,李玉梅咬牙应下了,中间又折腾了好一番功夫,总算等到今天上门提亲的日子。
舟良如何不知道他娘心里是如何想的,然而他心里却另有想法。
他心里清楚,这书他是读不成的,不过是平日里在他娘面前装装样子罢了,但这人他是定要娶的。
去年秋收以后,他跟着他娘去镇上见过那朱家姑娘一面,见那姑娘生的一副如花似玉的模样,当下便浑身燥热起了念,只盼着能早日将人娶回家来,好生温存一番。
母子俩各怀心思,却正好奔着同一个目标去了,却全然没有人想着,这样好的事儿,怎么就偏偏砸在他们家的头上了。
至于那朱氏进门以后又闹得如何鸡飞狗跳的动静,那都是后话了。
舟微漪没回头前,唇边已是带上了笑意。
他自然听得出是谁,语气无辜又配合:“在下冤枉,惊雷长老嫌我动手血腥,会毁了蛟兽那一身好皮——就做不成法器了,才让我在一旁看着。”
舟微漪语调倒是轻松,只是他转过身来,那唇边的笑意一下便僵在了原地。
抱剑的手松了下来,挤开裴解意,急步走到了我面前,那银眸的色泽极深,不同往日,有些不寻常。甚至让我都下意识抛去了闲散的姿态,挺直了脊梁。
发生什么事了?
舟微漪盯着我,语气很严肃:“你的额头怎么回事?”
第83章怀瑾宗少宗主
我:“……”
我心中有几分恼怒,都怪裴解意给我包扎的浮夸至极,才惹得舟微漪也关注起这种琐事。
我怎么好意思说,是没站稳,自己磕出来的?
眼神有几分虚浮躲避,我显得支支吾吾起来。裴解意却是没这个顾忌,低声回答了,那“磕出了血”几字,更是说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