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花爆,喜事到。
石头在方才他吃了点东西垫巴了肚子以后便出去了,他也早已重新蒙上盖头坐回了炕上。
天色已晚,外头的喜宴也快到尾声了,正巧有个婶子笑着说了句“早生贵子。”
爽朗的声音隔着窗子传到了舟多慈的耳朵里,舟多慈面色一红,心下也多了几分羞涩。
从来没有哪一刻叫他像这一刻这样清晰的意识到,舟家的一切是真的离他远去了。
今后要与他一起过日子的人是舟微漪。
那日舟微漪来提亲时,他忍不住将窗户悄悄支起了一条小缝,那
见舟多慈这般护着舟微漪的样子,便知道这两人相处的还不错,她俩自然也能放心了。
知道舟多慈是新夫郎,脸皮薄,两人也没再拿他调笑。
杜氏端了碗水在桌上放下,又与舟多慈闲磕牙了两句,这才问道:“慈哥儿这会子过来是有啥事儿不?”
舟多慈这才说起自己这次上门的正事。
听说他是来借锄头打理家里菜地的,婆媳俩就更高兴了。
新房。
舟多慈头上盖着一张红盖头,端端正正的坐在新房的床上。
他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村里人席间的谈资,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按着规矩,接下来,他只消在新房里等着舟微漪敬过酒席以后再来掀开他的盖头,这礼便成了。
眼下,一屋子帮着接亲和压房的婶子们都出去吃席了,新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舟多慈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绷了一日的脊背也略略松了一些。
今天一天他的心都悬着,既怕路上闹出什么笑话丢了舟微漪的脸,又怕后娘那边临时再出什么绊子,直到这会子他安安稳稳的坐在新房里,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腿边的布料被他攥了一日都攥的有些发皱了,舟多慈小心的抚平上头的褶子。
余光瞥见那头没有闹起来,舟微漪便也不再分神留意着了。
今天这日子,他身边自然是最热闹的,他喝了不少酒,但人却十分清醒。
因着他平时与村里人的关系并不算亲厚,再加上他长得高大健壮,又是干猎户的,这一拳下去怕是狼都能砸死,因而来向他敬酒的人不少,故意起哄灌酒却是不敢的。
又一杯酒下肚,那边马婶家还不满六岁的大孙子石头正好也放下了碗,摸着肚子打了饱嗝。
舟微漪想了想,冲他招手:“石头,过来。”
“漪叔!”石头最喜欢这位叔父了,年轻又俊朗,虽素日里话不太多,可得了空时也会带着他上山抓兔子打鸟,是个顶顶有本事的!
舟微漪一招手石头就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过去:“咋个,漪叔,啥事儿?”
舟微漪道:“石头,劳你去帮我做些事”
舟微漪低头与石头说了些什么。
“欸,知道了!我这就去。”得了话的石头点了点头,一溜烟往厨房跑了寻他奶奶去了。
从今日开始,他就是舟微漪的夫郎了。
回想起今日从舟家出嫁的场景,纵然他一颗心早就死了,一双眼睛里却仍是落了几分黯然。
旁的姑娘哥儿出嫁,家里头有爹娘帮着操持着,然而在舟家,这十两银子说是聘金,却更像是他的卖身钱。
他爹对素来他不闻不问,后娘就更不用说了,拿了银子便火急火燎的寻了媒婆商量给他弟弟舟良上镇上提亲的事去了,更是没空搭理他。
今日他成亲,家里连一副“囍”字都没有,他人和嫁妆一出门,那头转脸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像是赶祸一般,就连那所谓的嫁妆也只有薄薄的半口箱子,里头还都是一些他在舟家时穿的旧衣裳。
原本连那几件旧衣裳也是没有的,还是他二叔一家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叫他后娘收拾出了些他平日里的衣裳给抬了过来。
罢了,舟多慈揉了揉眼睛。
如今他也嫁过来了,以后,他只管好好与相公过日子便是。
院子里人声喧闹,想来没那么快能结束。
新夫郎的盖头是要等新郎来揭的,舟多慈不敢坏了规矩,于是便就着盖头下那点地方慢慢打量了一圈。
舟微漪这间屋子还是老猎户留给他的,一直也没去修缮,连屋顶都还是用茅草和黄泥糊的,自然比不得舟家那青砖泥瓦房气派宽敞,但也比舟多慈平日里睡的那小破间要大的多了。
新房被拾掇的很是喜庆。
一张炕床挨着窗,宽大平整,炕上的炕单换成了成亲用的红色,上头撒满了红枣花生一类的干果,炕桌上也摆着一筐同样的干果,个个结实饱满,床尾处,几床新做的被子整齐的叠放在那里。
除此之外,靠墙的墙角里还摆着一个衣柜,柜门上也贴着一个“囍”字,看那样式像是新打的,屋子的正中间还有一张桌子,也是簇新的。
舟多慈看着,一颗来时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心里终于生出几分安定来。
以后,这便是他的家了!
马婶笑的合不拢嘴,一边夸赞舟多慈是个贤惠会过日子的,一边又道舟微漪这成了亲,日子也不一样了,家里的事儿终于有人打理了。
其实早该这样了,就舟微漪回回下山都要花钱找村里人买菜吃这事儿,马婶儿其实先前已经念叨过好几回了,村里人哪有几个是像他这样过日子的,便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烧呀。
只是舟微漪平日确实不常在村里住,家里的菜地便是开了也没空打理。
马婶儿和杜氏说过好几次,说舟微漪不在家的时候她们可以上门帮着照看着,可舟微漪不想麻烦马婶儿一家,给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