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行同宋大步出县衙,瞥见石阶旁边停着一辆马车。
此时,高阳县衙被官兵团团围住,二人只以为是永城知府的座驾。
他们正欲避开马车,那端坐在车前,斜倚着的车夫却突然跳下车来。
“林大人要出门吗?”车夫忙拱手道,“小的是县主麾下,奉县主之命听候差遣。您要去哪,小的送您。”
说罢,躬身请林知行上车。
林知行刚要拒绝,宋大却已爽快应下:“那好,省得走路,送我们去城外流民聚集的地方。”
他先一步跨上马车,转过身唇角无声扬起。
林知行微怔,终究没再说什么。
路上,林知行同宋大聊起高阳县的民生问题,并让宋大去打听一下那些采私煤的运作细节。
宋大微微颔,他看了看垂落的车帘,压低声:“大人觉得,那汪狗官做的事,刘知府知情吗?”
县内风传汪县令在刘知府面前说得上话。
汪县令方才的招供中也提到,他要打点上下。
二人目光交汇,彼此心照不宣。
宋大又问:“那大人方才为何不直接追问那汪狗官?”
“我看你没出声,我就没问。”林知行坦诚道,“而且,刘知府把人交给我,是查拐卖案的,若我越俎代庖审问地方贪腐,便逾越本分了。”
宋大明白小石头的教训让林知行更加谨慎:“现在只有我们二人,大人不妨直抒己见。”
林知行沉吟道:“我之前对矿务接触不深,不知高阳县这种情况是否普遍?
但肯定不是个例!
汪县令作恶数年,身为其直属上官,若说刘知府全然不知情,我实在难以信服。”
宋大颔认同,他也是这个想法。
“汪县令提到的矿税繁重,是朝廷政策和地方执行之弊,我等不便置喙。永城所辖十余县,刘知府不可能精准地了解每个县的实情。
但他积极配合平西王查案,这两日也未有异动。今日更是主动将人丢给我们审理,一应账册也未私藏,这恰恰表明他自身未牵涉其中。
属下推测,他或许收过各县令的常例节礼,并未直接参与这桩买卖”
“不管如何,我们已经将情况上报皇城司,想来,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高阳县城不大,两刻钟后已至城外。
城门外,连绵的窝棚沿着城墙蔓延开去,歪歪斜斜的朽木、破败不堪的草席,此地便是流民暂居之所。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燃烧的刺鼻硫味。
他们刚下马车,就看见几个孩子背着一些劣质碎煤块归来。
战事已经结束,部分流民已经踏上归途。但天寒地冻,仍有不少人决定待开春回暖再走。
毕竟滞留在此,还能拾捡矿场废弃的煤取暖。
刘知府已让人贴出告示,从明日开始施粥,人群正聚在一起议论此事,脸上满是不信。
“阿山应该在那片人最多的地方。”
宋大指着城门洞附近人流最为密集的区域。
林知行裹紧披风下了马车,寒风立刻钻进领口,他忍不住又轻咳了两声。
没有衙役维持秩序,流民们看到衣着齐整的官家车马,眼神麻木中带着一丝警惕与畏惧,自动让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二人越往前走,林知行的心就越沉——流民蜷缩在窝棚里瑟瑟抖,绝望刻在脸上。
“阿山,你在吗?”宋大扯开嗓子喊了两声。
无人应答。
有孩子见二人衣着干净,伸出手乞讨,未等林知行做出反应,就被父母慌忙拽了回去。
转了一圈仍不见阿山踪影,他一向机灵,绝不会无故离开。
二人眉头瞬间紧锁。
宋大亮明身份,让所有失踪人员的亲属到一边集合。
人群中立时涌上二十来个神情憔悴的男女。
林知行深知流民对此地官府心存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