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爹什么儿子,李桓觉得割裂,沉默地抽着烟。
“这新来的经理是个事儿逼,特把自己当回事儿。”张聪吐槽,“动不动就开会立规矩,盯业绩,大白天还会到宿舍查岗。”
这种废话李桓倒是愿意听一听,经过刚才简短的交流,他知道业务员算上张聪有六个,保安两个,仓管两个,医药代表原本也两个,不巧上周被经理气走一个。
其中一业务员交女朋友后搬出去了,一仓管有家庭,职工宿舍目前应该九人在住。
见张聪将吸完的烟头随手朝地面一扔,李桓入乡随俗,也朝地面一扔,脚踩上去碾了碾,将那点猩红碾灭。
然后他问张聪:“经理住宿舍吗?”
未料一提这茬,张聪那嘴就跟开闸泄洪一样没完没了,很快李桓对未来上司有了个初步的印象。
根据张聪的描述,他用一句话总结就是:一个逼逼叨叨还喜欢摆架子的傻逼四眼儿。
“幸亏他不住宿舍,不然有的烦呢。”张聪领着李桓往楼梯上走,“你猜他为什么不住?”
李桓没兴趣知道,等沿着楼梯登上二楼,他知道为什么了。
狭窄的走廊里晾着不少衣物,挂在绳子上的几双黑袜子尤为明显,像风干的腊肉,随风轻轻晃动。
“他有洁癖,来分公司一个月了没见他上过厕所,真一回都没见过。”张聪说着,一脚踢开自己隔壁屋。
陈旧腐朽的气息裹着灰尘扑面而来,呛得李桓忍不住咳嗽,一瞧屋内环境差点吐,难怪没多少人愿意住宿舍。
屋内空间逼仄压抑,几张蜘蛛网从天花板垂落下来,唯一的窗玻璃满是灰尘和污渍,都包浆了导致阳光艰难穿透,只照进来一缕微弱昏黄的光。一张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的窄小单人床就占据房间一角,床旁边是一套有年头的桌椅,桌面坑洼不平,椅子还能不能坐人未知。
“太久没住人脏了点,打扫下就好了。”张聪进屋打开窗户透气。
李桓没进屋,通过走廊里的“风干腊肉”便判断住这帮人都住在二楼,为了图清静他也得去三楼。
不成想,下一秒就被张聪掐断了希望。
“对了,三楼你别上去。”张聪说,“仓管赵姐住在三楼,咱们男的不允许上去,她今年刚离婚,对男的没好脸色。”
李桓:“……”
张聪:“等吃过中饭我带你去买被褥和生活用品,有车不?”
“……”
李桓长这么大,硬要说吃过什么苦,那只有学习的苦。
他最终进屋放下行李箱,在与张聪返回办公楼的途中将他爸的秘书又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并发去一条短信。
快到办公楼时他收到了回复,脸色立马阴下来,差点把手机砸了。
李董让我转告你,不会收拾就睡大街,如果实在无法忍受,明天送你去工地实习,为期两年。
“没事儿吧?”张聪察觉不对,好心问了一嘴。
李桓克制情绪,转头对张聪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说:“没事儿,我家的狗在乱叫,可能病了。”
“你家有狗啊,”张聪问,“什么品种?”
“土狗,走吧。”李桓揣好手机,自己先行一步。
担心李桓走错方向,张聪忙追上前给李桓带路,二人还没到业务部门口,便听见里面传出激烈的争执。
“姓宋的,别以为自己总公司下来的就能跟我吆五喝六!”
李桓不明情况,张聪碰了下他胳膊,冲他使眼色。
他放轻脚步紧随张聪,贴墙过去,微微探出头往里扫了一眼,业务部空间宽敞,里面空无一人,争执声来自右侧一间虚掩着的办公室。张聪悄声告诉他,“事儿逼”在发疯,这时候进去无异于自撞枪口。
*
被医药代表指着鼻子喷,宋春晖也不是吃素的,“啪”地一掌拍在办公桌上,紧接着将报销单一甩。
他神情严肃,嗓门又拔高几分。
“光请泌尿科吃饭就花了三千,你当公司钱是大风刮来的?请他们吃满汉全席了?还有这奶茶五百,填个钱就完了?弄这么个报销单你糊弄鬼呢!孙主任上个月开了几单你自己好好算算利润!另外,你现在归我管,我就问你能不能干明白!”
医药代表被宋春晖中气十足且一气呵成的大嗓门训得直瞪眼,脸都气红了,也拔高嗓门怼回去:“都说进口的好使,现在国产器械多他妈难推,我不花钱搞好关系谁搭理我?你一干采购的懂个几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被总部踢下来的,再他妈吆五喝六老子不干了!”
一个“踢”字,如同一记重锤,不偏不倚狠狠砸在宋春晖的肺管子上,顷刻将他压抑许久的憋屈引爆,那股怒火“噌”地一下直往他脑门蹿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