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含章:“没关系,刚刚我也开黄腔了。”
谭霏玉又“嘶”一声:“那你刚还说我‘想哪去了’。”他推推石含章,“你觉得什么好吃就吃什么吧,我听你的。”
石含章拍拍谭霏玉脑袋说:“臣遵旨。”
很快两碗牛肉面被石含章端了过来,细的和二细的,两种都让谭霏玉试试。
一碗面是一个小世界。汤底是浸着面的浓香之海,面是探出头的灿黄山丘,汤上一半撒满葱花芫荽,另一半辣子的红油正在流淌,白萝卜片像小舟浮在其上,点缀几颗牛肉粒,再把另外碟子里的牛肉片往汤面上一倒,稍作搅拌,夹起一筷面条,送进嘴里,二细的面吸饱了汤汁,筋道的口感和醇厚鲜香的风味立刻侵略了一个初次品尝本地牛肉面的灵魂。
“我靠,香成这样。”
说完这句之后谭霏玉有一小段时间没再说话,面和汤的热气蒸到他镜片上让他看不清,他干脆摘了放一旁,埋头苦吃一会儿,才擦擦嘴小声道:“我最开始真的只吃过那种‘兰州拉面’,当然也没吃过几次,但印象中面是没多久就坨了的,汤是味精下太多导致喝一口舌尖就麻掉的,肉也没几片,所以不爱吃……后来在商场吃过传说中正宗的牛肉面,是连锁店来着,觉得已经挺好吃了。”
想了半天,谭霏玉词穷道:“但是没想到这里的牛肉面能好吃成这样。而且本来我是不太理解一大早就吃味道这么重的东西的,但我现在一吃,又觉得起个大早为了吃这个面真的非常值得……”
这不是什么溢美之词,是事实。原本兰州的牛肉面就是和外面的都不太一样,再加上清晨第一锅汤的加持,让这碗看起来平平无奇且便宜的面美味加倍。
石含章想了想,分析道:“复刻这碗面也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我觉得就和兰州百事味道不同类似?面粉用的小麦品种估计是不同的,黄河水质可能也有影响。”
“有道理……所以很多东西只有到了当地吃,才明白为什么它会让本地的人魂牵梦萦。”
一方水土不只养一方人,每种草木生灵都与众不同。
“这家店是汤好,面也还行,还有面做得更好吃的店。”石含章又说,“每一家店长处不同的,还有的是小菜好吃,辣子好吃,我之前还想过如果他们能全合在一起那就无敌了……可惜你在这儿待不了太久,不然带你多试几家。”
“太遗憾了,”谭霏玉喝了口汤,问,“你是在兰州生活过吗?”
“对,”石含章回想了下,“十一二年前了,那会儿不想上学,就跑来这里,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在饭馆里当服务员,提着水壶走来走去,看别人喝了一点就给人加水。还跑过外卖。也去酒吧打过鼓,想起来怪离谱的,我那时还未成年,一边觉得自己可牛了已经是个大人了,一边提心吊胆怕别人说我打黑工,但是其实也没人查。”
石含章还想着谭霏玉会不会对他这段中二经历有些微词,抬眼就看见谭霏玉因近视而微眯着,却莫名亮晶晶的双眼。他道:“哇那你也太酷了吧,那么小的时候就见过那么多世面了。我那时候每天应该就是很无聊地在教室里刷题……”
虽然回想起来会觉得当年自己太不成熟,但此刻听见赞美,石含章不免开始摇尾巴:“也还好。那个时候就是中二病,觉得应试教育傻透了,天天想着反抗世界,跟爸妈吵得家里鸡犬不宁,非要离开学校不可,气得我爸说让我自生自灭去……最开始学打鼓玩乐队也是整天觉得这样能表达态度,和全世界为敌,啊跑题了。”
“后来呢?”
石含章接着说:“在外面混了快一年,也不是挨了生活的揍之后觉得还是上学好,可能精力比较旺盛吧我其实还挺喜欢干活的,就是那时候认识了挺多工友……虽然任何职业都没有高下之分,但大家肯定都想过得轻松点,很多人是迫不得已才做服务业和体力劳动的,我放弃掉的是他们渴望的生活。怎么说呢,我后来渐渐觉得我的行为像家里囤了粮的人在饿肚子的人面前大喊上天真是不公平然后把米倒掉,怪讨人厌的。”
“嗯……我们确实微不足道,也不可能真的改变世界,”谭霏玉想了想,“不过,努力活着就是在反抗世界。”
石含章马上领会到了:“加缪啊。”
谭霏玉:“哈哈哈哈哈。”
面馆里聊完人生,把位置让出来给新的客人,慢悠悠踱回酒店。刚才吃面聊天时还挺精神,出来后谭霏玉后知后觉开始晕碳。
正好回去重新刷个牙睡个回笼觉,刷牙的时候谭霏玉捏了捏自己的肚子,在甘肃每天高强度摄入碳水,还是胖了一点。
谭霏玉想着他回去也得办个健身卡了,但是运动真的好累啊,除了做爱他不喜欢做任何运动,多做几次能减肥吗?……虽然他们做的频率有点高了,毕竟刚在一起没多久又马上要分开,每天晚上简直跟有性瘾似的胡闹。
而且说句肤浅的,他俩还没在一起时石含章非常礼貌克制,做了一次之后开窍似的变得非常能干,谭霏玉对他的喜欢程度又指数上升了。
这就是色鬼朴素的恋爱观。
抬头看镜子时发现石含章站在门边盯着他,刚才偷偷摸肚子的样子应该也被尽收眼底了。
被发现了,石含章就大大方方过去,也把手放到谭霏玉腹上:“手感挺好的其实。”
谭霏玉有点怕痒,躲了一下:“别玩。”
石含章没听他的,还用那种若无其事的语气说:“昨晚这里凸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
谭霏玉耳朵红了:“……唉我真怕我还没回去就精尽人亡了,戒一天色吧好吗?”
“嗯。”石含章吻了他的发顶,等他漱完口又把他抱起来,谭霏玉个子也不算很低,穿上普通的空军鞋也有一米八出头,但偏瘦,尤其是被石含章抱着时显得薄薄一片。抱回去之后石含章也跟着钻进被窝,“睡吧,睡醒了出去玩。”
可能是“出去玩”三个字触发了什么开关,人躺下了,黑白狗一个激灵站起来了,冲着这两个明明有两张床却非要挤一起的奇怪人类叫唤两声。
谭霏玉:“……”
石含章:“……”
第39章第三十九章收集每一种新的心情。
剩下的一天半时间里,去了甘肃省博物馆,看见了在武威没看到的马踏飞燕真品,在文创店带走两个丑得很可爱的绿马,现在人们逐渐也忘了绿马不只是绿色的铜奔马,在某个时期这谐音字玩具还包含了一些祝福,愿人无病无灾,一路畅行。
慢慢爬上了白塔山,从高处俯瞰穿城而过的黄河,发现原来河水不似想象中黄,于是想起了遗忘许久的高中地理知识。
去了读者咖啡厅,本想在里头点杯咖啡捧本书小装一把,没想到即便在工作日的下午,这个临水而建的两层咖啡厅依然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去点单时店员说要等四十分钟,两人干脆扭头就走,只拍了挂满《读者》杂志的那面装饰墙——小时候上学没别的课外书看,谁不是天天抱着本《读者》《意林》?被老师抓包就振振有词说自己是在积累作文素材。
尽管长大后回想里面有些文章夸张得令人紧皱眉头,但看到这些杂志时,想起的绝非是内容,而是自己的青春。
书本除了用来记录知识和思想,有时也承载了人的记忆和情感。
终于吃了手抓羊肉,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制成且不加任何佐料却没有任何膻味的羊回去就很难吃到了,谭霏玉心想自己以后还是会给自己贴上“讨厌吃羊肉”的标签,但西北的羊除外。
喝了三泡台,是配料很多的茶,枸杞桂圆红枣冰糖,加第二遍水的时候配料的香甜彻底渗入茶汤中,甘香无比。
最后一个傍晚在兰大附近的麻辣烫店,桌子在路边,拿完菜,人弯着腰坐在小矮凳上。
石含章说自己在这里打过工,老板娘还是当年的老板娘,只是岁月在她脸上多刻了一些沟壑。谭霏玉问那她认不认得你?石含章摇头说自己就在这儿待了不到两个月,而且那时候还是青少年,长相体型都不太一样,也没必要刻意寒暄,别把人搞尴尬了。
结果老板娘给他们拿胡萝卜素——一种小小瓶,要从饮料屁股上扎孔的胡萝卜味果汁——的时候,很是盯着石含章看了一会儿,东西煮好了再端上来,他们发现里面多加了两块火锅鱼排,是石含章那时候爱吃的。
谭霏玉推推石含章手臂:“去,快去跟老板娘打个招呼。”
吃完去机场,一直到去机场的路上,两人都还在说说笑笑的。他们没开车去,坐的城际列车,中川机场离兰州市区实在有点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