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我等将军回来。”
“沈公子有意来当夫子?”南燕雪问:“沈家这样大的家业,实在不必屈居于此。”
“鄙人才疏学浅,去岁会试不曾得中,”沈元嘉起身道:“再考也要等三年后,但闭门不出只看书也烦闷了些,若是给孩童开蒙,自认还能胜任。”
沈元嘉是个会读书的脑子,沈家也舍不得叫他风里来雨里去的,那些商贾事自有底下父母和两个弟弟操持着。
他若得中,在官场上有一番作为,对沈家助益更大。
莫红霞叫他来将军府当夫子当然不只为挣几个束脩,也是想着南燕雪日后能多给沈元嘉一些助益。
此事若能互利互惠,南燕雪并不介意,但只怕贪心不足蛇吞象。
“沈公子谦虚了。”南燕雪不走心地说,“沈公子这年岁,想来已经娶妻生子?”
红袖添香,共享天伦的日子怎么能说烦闷呢?
莫红霞觑了眼南燕雪的神色,捏着帕子按了按鼻尖的汗,沈元嘉低声道:“先妻三年前已经去世,也没有留下一子半女的,只我一人在世间凄苦。”
“节哀。”南燕雪点点头,道:“我府中孩童顽劣不受教,年岁相差又大,要一并教导,并不容易。”
“有道是有教无类,将军若答允,我必定竭尽全力。”沈元嘉道。
“如此也好。”南燕雪吩咐小芦道:“郁郎中得空的话,带沈公子去见他,看看如何安排。”
郁青临此时正忙,莫红霞和沈元嘉在学堂大院里的偏厅里等他,这时候学堂无人,只有仆妇奉茶后又去庭中洒扫。
莫红霞用胳膊肘轻轻碰沈元嘉,轻声问:“如何?”
沈元嘉看着茶盏,道:“娘问什么?”
“三娘呀。”莫红霞悄声道:“小时候你就待她好。”
沈元嘉想起南燕雪的模样,沉寂的心里冒出一声落石入池的‘叮咚’响。
他偏过头去,道:“小时候只觉得她可怜。”
“可怜便是可爱。”莫红霞附耳道:“你仕途未定,续弦也续不到什么好人家,若把同将军的往日缘分续上,往后前程就有望了。”
沈元嘉正想说自家失约在先,此事恐怕没那么好办,就见有一人快步走入庭中,宽宽的薄绿袍袖微皱如水波,显然是从捆缚中松开,在风中越荡越飘逸。
“沈夫人、沈公子,久等。”郁青临彬彬有礼地说。
沈元嘉看他有几分眼熟,一时想不起,先起身回礼。
两人坐下来聊了半晌,莫红霞在旁含笑听着,时不时还替两人添茶。
“不敢劳烦夫人。”郁青临见她执意,又端起茶盏迁就,啜了一口茶后道:“这府里的孩子各个机灵聪明,阿等和余甘子两人念书最有天分,一个踏实,一个灵巧,我看都是可造之材。”
莫红霞听郁青临几乎是把每个孩子的性情和学识都说了一说,觉得他是对夫子这差事不甚在意,所以这样知无不言。
“郁郎中当夫子也很尽心啊。”沈元嘉听闻他并没有功名,便觉理直气壮了些。
郁青临一笑,没有多言,只在院门口同沈家母子告辞,他垂了垂眼,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他来当夫子的,又不是当郎中,你还怕丢了饭碗?”
老天爷说话了,却是辛符的声音,郁青临抬头瞧了一圈,在树顶上看见了辛符。
他连忙走过去,下意识张开臂膀,道:“怎么跑那么上面去了?快慢慢下来。”
“怎么叫快慢慢下来?要快还是慢?”辛符双手离开树杈,叉着腰歪头歪脑的,道:“你还想接住我?手臂要砸折了。”
“不要耍贫嘴了。”郁青临道:“慢慢下来。”
“你刚才是不是要哭啊?”辛符又问。
“没有,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郁青临道:“快下来!”
辛符几个荡臂就落到了郁青临眼前,盯着他瞧了一瞧,见他虽然没哭,但也没笑。
“他又不是郎中,更不会针灸、接骨、熬膏药。你担什么心?”辛符问。
“我不担心。”郁青临嘴上虽否认,可一颗心的确不上不下,患得患失。
“不担心耷拉个脸?”龙三的声音忽然从墙头上冒出来,他也不看郁青临,只仰头看天边冒出来的第一颗星星。
“药喝了吗?”郁青临一见他就问,龙三不耐烦地‘嗯’了声,扫了眼郁青临,道:“除了你还有哪个郎中这么婆妈,天天盯着喝药戒酒。”
这句硬邦邦的话让郁青临心头一软,叹道:“我也只会这些。”
龙三摸摸鼻子,道:“嘁,少来啊。你这人也怪,明明把自己看得挺能耐,又说这样的话。”
郁青临默了一会,含糊道:“我总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
“屁!”辛符见他目光游离,以为他说的是这宅院,一扬手道:“一间大点的屋子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
郁青临指的并不是这宅院,但辛符这种毫不在意的口吻让他笑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道:“其实我从小住的地方也是这样一个大院,我和小爷爷同杨二叔、郑婆婆两家人住在一块,杨二叔喜欢说鬼故事吓人,我给你们说的那些鬼故事都是他告诉我的。郑婆婆目不识丁,可我却觉得她最是博学,土里长出来的所有东西她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边上离得最近的是黄大哥家,他们家门口有一棵柿子树,一到了秋天开始黄了,就成了附近孩童最大的盼头。”
辛符和龙三都不说话,听着郁青临难得说起这些琐碎的往事。
其实泰兴县药户杂居的破败院子如何能与将军府邸相提并论,但在郁青临看来,这两者就是很像的。
郁青临离家十年了,也算颠沛流离,他来将军府求一份差事的时候,绝想不到这里会给他家的感觉。
华美的宅院当然很陌生,可这里的很多人让郁青临觉得熟悉又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