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许多毒,银器验不出来,试菜太监吃了也不会当场毙命,而会慢慢积累在体内,积累到一定量才会危及性命。
他本以为,只要赵家女尚未怀上龙嗣,那些人便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但他还是小看了这些人的手段,什么祖宗家法、伦理道德,不过是骗他听话的东西,为了私利,他们连天理人伦都可以不顾。
昨日小贵子匆匆从外头跑回来,吓得面色惨白。他说他听宫里的老太监们说了一件事,说当年先帝遇刺之前,先帝似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午休时曾在梦里大喊“大帅,救命,大帅,救命!”
小贵子疑神疑鬼地道:“皇上,您说会不会是……会不会是先帝梦到大帅要杀先帝,先帝才会喊出这句话?当年那件事,会不会是大帅……”
旁人竟都会这般猜测?
他们根本不知道真正可怕的人是谁!而他也曾和这所有人一样,被人蒙蔽了双眼。
如今,他也走入了与先帝相同的绝境,听了小贵子的话,竞对先帝当年所面临的处境感同身受,毛骨悚然。
只有他知道先帝为何会喊出这句话来。
先帝未能逃脱那宿命,那句话却也给后人留了一把破局的钥匙。
天子将周祈安扶了起来,说道:“朕还有一事要嘱托给你。赵大人一直帮朕打理私库生意,朕之前一直放心交给他,只是这一两年来,那一笔笔银子还未来得及入库便都花了出去,只留下一本本账簿。朕知道这两年又是打仗,又是赈灾,私库入不敷出也是自然,朕也不是信不过赵大人,但多一双眼睛总归是好的。祈安,你帮朕看一眼,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说着,递给他一块出入私库的腰牌。
周祈安跪地双手接过,说了声:“臣遵旨。”
出了宫时夜已深了。
周权先回了府,又派了马车和张一笛来接他,他凭临时出入证明进了坊门,回到了家。
连日失眠积累的困意席卷而来,周祈安睡得很沉。万寿节,隔日起官中放假三天,他便一觉睡到了中午。
迷迷糊糊间,他隐约听怀青、李闯像是来过了,在府上坐了一会儿,又和周权几人去了国公府喝茶。
周祈安起了床,吃了饭,见时辰还早,便和张一笛去了趟军营。
他找周权弄了块腰牌,准备得了空便去军营骑马射箭,锻炼身体。
张一笛这阵子一直跟在他身边,吃睡都在将军府,脱离了八百营的日常训练,功夫多少有些停滞。到了军营,两人便分头行动,张一笛自己去练功,周祈安则挑了一张弓,喊上葛文州,两人到靶场射箭去了。
靶子放在四五步远的地方,周祈安拉弓姿势已经熟练,准头也好了许多,一共放了十支箭,有八支都中了靶,还有一支挨着了靶心。
葛文州对他向来是鼓励式教育,在一旁拍手道:“二公子又有进步了!”
周祈安换了只箭袋,又搭了一支箭,正瞄准,便听身后传来一声:t“别动!”
是怀信的声音。
周祈安身子没动,头却下意识转了过去,余光瞥见大帅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众人等。
大帅手上拿了把大弓,正从侧后方瞄着靶子,只听“嗡—”的一声,粗壮的箭矢从耳边飞过,正中靶心,靶子当即碎成了两半。
李闯道:“大帅功力不减当年啊!”
周祈安一回身,看到义父那双苍劲而又威严的目光,又看到他身后站着的那一众人。
十三岁从军,十六岁于万军阵前取上将首级的周权;有拔山之力,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的李闯;身弱却武艺高强,唯爱举旗冲锋,总能像一把利刃般将敌军一剑斩开的怀信;心思玲珑,为大家分忧解劳的怀青;身不在朝局,却盘着菩提子,与赵呈执子对弈的张叙安。
大风撕扯着旌旗,也撕扯着他们的袍摆。
五十八岁果真老吗?
司马懿举事那一年年已七十,发已花白。
北国之乱平了三年,这三年里大周武将早已死了一批,又打出来一批。如今这些叫得出名字的大周名将,又有哪一个不是大帅一手带出来的?
他们全都听命于大帅。
正如卫吉所言,没了这调遣程序复杂的五万京师守军,大帅也未必不能成事。他的名声便是千军万马,有了这几员大将,他不日便能卷土重来。
周祈安仿佛被卷入无边的黑暗,越来越看不清前路。
他看了看这碎成两半的靶子,又看了看祖世德,只听祖世德豪迈大笑了起来,说道:“把康儿的靶子都给打坏了!”
周祈安叫了声义父,跟了上去。
祖世德说道:“去年还跟你大哥去青州郊游呢,怎么着,这就当上大理寺正了?寺正是几品官了?”
周权说:“已经是六品了。”
祖世德道:“六品官了!”
周祈安说:“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祖世德负手向中军营走去,一众人跟上,走了几步,祖世德又回身看向了怀信,过问道:“让你找几个女娃娃,找好了没有?”
怀信道:“找好了。”
祖世德说:“好好教,日后出了师,教栀儿练武,给栀儿当近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