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兄不是说了吗?我那主子,也只是我暂时的同盟。”说着,他又物色了一块绿豆糕拿在了手上,“这关键时刻站错了队,可是要掉脑袋的。这游戏一旦入局,不是胜便是死,可没有中途退出的道理,主子一定要选得慎重。”
他咬下一小口绿豆糕,皱皱眉又扔回了茶碟,说道:“事情还没有开始,我也不介意卖了主子去投敌。我手中证据可是一份不错的投名状,卫兄,”说着,他冲卫吉眨了眨眼,“不如你带我一块儿投了丞相如何?”
卫吉端着盖碗笑出了声,笑中透着些许无奈,说道:“时屹,每当你说话颠三倒四,我就知道你是在试探我。”说着,他茶也不喝了,放下盖碗双手抱臂,目光落在院落那一方小小的水塘上,“我非赵党,我也怕别人以为我是赵党。我赌这一场龙虎斗,最后胜者是你义父。”
周祈安问:“此话怎讲?”
卫吉道:“一切阴谋,在铁蹄下都不堪一击,我只看军事实力,最后拼的也是这个。”
“你觉得靖王二十万兵马,打不过大帅手中的五万京师守军?”
卫吉道:“靖王兵马久不经战,而京师守军可是全国抽调的精锐,以一敌十也不为过。哪怕大帅手中没有这五万守军,只要他能带着你大哥、李闯、怀信这几员大将逃出京城,假以时日,照样所向披靡。万军易得,一将难求,大帅名声尚在。腰缠万贯,却又易富难贵,准备投一个良主的富商不少;当年跟着他南征北战的老家伙们,现在也还能提得动刀。他们当中就没有一人,想拿脑袋去博一个前程?”
周祈安道:“这万一输了可就是凌迟处死,九族诛灭。”
卫吉道:“赢了便是封王拜相,全家鸡犬升天。”
“卫兄说得的确在理。”他静静望着前方水塘,说道,“而这一定会带来生灵涂炭,这也是我极力想要避免事态发展到武斗这一步的原因。”
卫吉问:“你觉得你和天子又能做到哪一步?”
周祈安搭在石桌上的手捏紧了茶杯,手背上筋骨凸起,说道:“清除赵党,恢复朝局平衡,肃清上下,还政治清明。”
卫吉道:“赵党一旦被清除,朝局便无法平衡,一旦失衡,便又要生出问题。”
周祈安明白卫吉的意思,他说道:“我义父此人,本无图谋天下的野心,只是赵呈左一刀右一刀割得他不痛快,这一招实在太不高明。哪怕朝局再度失衡,大帅只手遮天,也不过几年光景。他子嗣不争气,他也没有赵呈那么众多的党羽,他的手也从未伸到过用兵以外的地方去。到时兴科举,选人才,再无赵党、祖党。我也会入仕,我要用我的方式稳住这一切。”
卫吉分析道:“或许赵大人一开始提出要封你义父为王,也并非是想削他的兵权。他要送小女入宫,想要大周未来储君的身上流淌一半赵氏的血,这是他的图谋。他也清楚如此一来,他便要压大帅一头,他给大帅这个王位,便是想让大帅拿了王位,默许这一切的发生。只可惜他会错了大帅的意,走错了一步棋。”
这样一来,倒是能说得通了。
周祈安记得在青州时,大帅曾给周权写过一封信,信中大意是叫周权不要插手王昱仁的案件。这是因为大帅无意卷入党争,还是他和赵呈私下达成了某种默契?
大帅年近花甲,退位前封了王爷,这一生的荣誉便也就到顶了。只要大帅愿意放下兵权,颐养天年,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的退路。
只可惜这中间出现了变数。
张叙安。
亦或是大帅自己的心魔。
无论如何,如今朝局已经失衡,赵呈这一步棋也已是覆水难收。大家都有了各自的谋划,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谁都不会去退这一步。
卫吉好似一个兄长般说道:“时屹,于你而言,此刻最容易也最佳的选择,便是立刻马上去投了你义父。哪怕什么都不做,每日到国公府请个安,说几句漂亮话,日后也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听了这话,周祈安哈哈大笑道:“卫兄又如何知道我没有去国公府请安,说漂亮话?”
他和大帅不是一路人,却也并非敌人,关键时刻,他也要依附于大帅,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卫吉听了,便也点了点头。
他扫了一眼石桌,见周时屹面前的茶碟上已经堆满了糕点,每一块都只咬了一小口。
他笑道:“我们家茶点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吗?”
周祈安回道:“你们家茶点,真是打死卖糖的了!”说着,他起了身,“走了,到国公府请安,说漂亮话去。”
卫吉起身送他。
红砖绿瓦的檐廊下,周祈安走在前,卫吉跟在后。
卫吉左手手腕时常戴着一串佛珠,他又把佛珠拿了下来,一颗颗地在掌间盘了起来。
无论如何,那一位也是把时屹从三岁养到了如今的义父。
而他卫吉,此刻正在一条危船之上,他却有他不能投祖世德的原因。
而刚送走了时屹,卫吉步入府内,便见潘管家迎面走来,面色紧张,掌间捧了十枚崭新的银币。
卫吉问了句:“什么时候发现的?”
潘管家回道:“刚刚丫鬟打扫老爷卧房时,在窗台上发现的。”
一百万两银子。
国家又无灾荒、也无战争,干什么要一百万两银子?
卫吉想了想,对潘管家道:“一百万两太多,筹集也需要点时间。全部兑换成天宝钱庄的银票,先送二十万两过去。”
天宝钱庄是大周第一钱庄,拿着银票,在全国各地都可支取银子。之前他送去的都是白银,这次,他倒要看看丞相大人会在何处兑换这二十万两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