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二十三家惠民米铺同时开业,以陈米一百文一斗、新米一百二十文一斗的价格开始放米。
所有惠民米铺前都排起了不见首尾的长队,要买到一斗米,起码也要排上两个时辰。
周祈安闹了一宿,天快亮了才堪堪入睡,张一笛照顾他一夜,也累瘫了,换了葛文州在旁边守着。
迷迷糊糊睡了一个时辰,他听楼下格外喧闹,想起身,胃里又翻江倒海,抱着盆干呕了一会儿,这才感到好一些了,问葛文州:“惠民米铺如何了?”
葛文州道:“一切顺利!今日辰时已经开业了,门口排了好长的队。天气太冷,大将军叫士兵哥哥们不停烧热水,给排队的人喝,还叫怀将军用兽皮在青州五县街市上都搭了长长的棚子,替百姓遮挡寒风。”
周祈安伸出一个大拇指,晃了晃,便又昏了过去。
中午时分,周权、怀青在街市上走了走,看了眼百姓排队购米的情况,路过杏花楼,又上来看了他一眼,见他睡着,把解酒药给了葛文州,叫葛文州煎了给周祈安服下,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几日后,其他粮铺也纷纷开始降价,凭本事加入内卷。
他们低不过周祈安的九十文一斗,但价格也都压到了成本线上,标价一百六十文到两百文一斗不等。
稍有富余的百姓,排不起惠民米铺那么长的队,便也到其他米铺去买米。
这个冬天,不断涌入的大米成了青州最便宜的粮食。
这比粟米、豆子还要便宜的大米,让青州大部分家庭都吃上了饱饭。还有一些实在贫困的,官方也发粮、发钱,让大家挨过这个冬天。
张老板、徐老板进入青州的发财梦没有实现。
他们看着自己这标价一百七十文一斗的大米,却也安慰自己,这价钱不错了,起码是檀州的两倍,虽赔了点钱,那也是因为去年的进价高。
檀州、青州有天然价差,操作好了便是稳赚不赔,他们下次还来!
苏永则把三十万石米抛给了周祈安,便修书去了檀州,叫管事趁檀州米价还未上涨,再购入三十万石填入仓窖,这一笔也算不赔不赚。
周祈安在床上躺了两日,便被大家喊起来算账。
青州新任知府许易之,过了新元便要来青州赴任,到时周权在青州所做的一切都要和许知府做个交接,其中账册是重中之重。
周权的军费开支与赈灾开支,已经和军中支度使核算清楚,分别呈报了兵部与户部;青州州府开支,一直由户房记着,周权核查无误,便也封存入账。
唯独周t祈安这二十三家米铺,由于行事过于“灵活”,留下一屁股烂账,公的、私的很难厘得清楚。
周权随便翻了一眼,都傻眼了。
好在人富心善的卫老板,给周祈安留了个王瓒。
见周权过问,在周祈安昏睡的这两日,王瓒便先带张一笛粗略地算了笔总账。
从一开始孔若云、纪千川等人出行檀州的费用,到后来二十三家米铺铺面、杂费开支,假设从苏永那儿购入的三十万石粮,在三个月内,都以一百二十文一斗的价钱卖出去了,那么总账是有些许盈利的——贩卖王昱仁私仓粮食的收入并未计入其中。
但赚了赔了,这是王瓒算账的逻辑。
于官中的人而言,一来账面要干净漂亮,二来,不能有漏洞,尤其公私一定要分清,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是赚是赔反倒没那么重要。
这两日,大家便商讨着这笔账要如何记。
“八月二十五日,孔若云、纪千川置装费、道具费十五两……九月二日,‘群演’置装费、道具费……”说着,周权只觉头痛,往下跳了几页,继续念道,“十月二十三日,购米五斗,每斗四百文。十月二十四日,购米十斗,每斗又是三百八十文?”
周权搭坐在书案上攥着账簿,看到这两项觉得疑问,便又抬眼看向了周祈安。
周祈安捧着手炉,敢烦不敢言地盯着面前的氍毹,解释道:“当时是为了刺激粮铺降价,看徐老板的米铺标价最低,所以让‘群演’去给徐老板捧捧场嘛!”
周权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继续往下看,看到疑惑之处又问道:“十一月十日,替苏永商队寻民宿,茶水钱,六千六百文……?”
周祈安道:“当时军队兄弟们帮苏家商队协调民宿,冰天雪地的,我就请大家吃了点热乎的。”说着,他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这一笔划掉,就当我自掏腰包,横竖不过七两银子,回头我填上就是了!”
周权见账簿见了底,便又往前翻了翻,翻到一项,又念了出来:“‘卫家米铺’牌匾,二十四个,备注,因为被大风刮掉一个,碎了,所有又重做了一个。”
周祈安嘀咕道:“这不是记得很清楚了嘛!”
周权攥着账簿,无奈地摇了摇头。
周祈安也知道周权头疼的点。
放廉价米,他们事倒是办了件好事,但也要和上面交代清楚。若能递一本漂亮的账册上去,他们的功劳事半功倍,但若递了一本烂账上去,反倒容易弄巧成拙,叫人观感不好。这账面上又是戏服、又是道具的,上面的人哪见过这种账簿?
而正核算,公孙大人走了进来。
公孙昌清楚这二十三家米铺的始末,他常年到地方核查账簿,见过的账簿千奇百怪,自然也更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