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青举着盾牌跑过来,挡在了周权身前。
这位置大概也不在山寨射程范围之内,但以防万一,还是挡着点的好。
他一边挡着一边问道:“哥,砍下来这么多树要怎么处理啊?咱二公子说,不如让士兵劈成柴火,送到独居老人家里当燃料。”
周权回了句:“好主意,就这么办吧。”
怀青又问:“这隔离带估摸着明天就能砍完了,之后怎么办?”
周权道:“放火。”
老爷子不是叫他们放火烧山吗?
汪汐月带着四千人被围困山寨,囤粮再多,也总有消耗完的一天,何况他们还需要药品和木炭。
汪汐月受了伤,最近几次箭雨,必然都伴随一两匪徒趁乱跑出山寨,但都被他们的兵给拿住了,几番拷问之下,供出他们是要下山买药。
想必汪汐月伤得不轻,没有药品,支撑不了太久。
山匪在这山寨盘踞了七八年t之久,山寨早已造得如一座小型城池一般。据八百营之前发来的信报,里面暗器遍布,防不胜防,强行攻入山寨不是不行,但他们的兵会伤亡惨重。
周权本想继续围困,等山寨支撑不住,他冲锋也好、劝降也好,怎么都好说。
他一点都不着急。
因着“代理青州政务”,他短时间内回不去长安,等剿完了匪,他在青州闲着也是闲着。
再者,之前查抄仓廪、兵器、银子,又让他们不愁这个。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钱粮跟山寨耗着,而这也是风险、伤亡都最低的方法。
但义父大概是嫌他墨迹,带十万大军剿六千土匪,剿了三个月还剿不完,从长安发来这么一道令,他便也不得不从。
等隔离带砍出来,放火烤一烤山寨,四千土匪都长着手脚,自然不会在山寨里干等着被烤死,而会冲出山寨试图突围。到时候速战速决,剿干净匪,在青州清闲一阵也没什么不好。
但一定要放火才能逼土匪出寨吗?
他们在山寨门口砍树砍得山体震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要放火烧山,这无异于当着他们的面给他们挖坟坑,他们怎么坐得住的?
周权道:“这隔离带还不够宽,继续砍,再加宽两丈,多加一千人过来一块儿砍。青州干燥,又水源甚少,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怀青应了声:“明白!”
铁斧“砰—砰—砰—”地砍在粗壮的树干上,这树干已被截断一半,却仍无倒下去的迹象。官兵又连砍了十几下,而后拿脚去踹,踹到整个人跌坐在地,这树却也纹丝不动。
几人咬紧了后槽牙,拿着铁斧对着树干一顿乱砍。
而后只见一人大喘着粗气望向头顶参天的树冠,惊声道:“树要倒了,快跑!”
大家四下逃散,紧跟着,那高不见顶的大树便“嗵—”地一声倒向了明德山山寨,压塌了山寨的瞭望塔。
“怎么往那儿倒去了?惹恼了小白龙,一会儿又要下雨了!”
山寨内,汪汐月正仰坐在卧榻上猛烈咳嗽,每咳一下,腹部的伤口便跟着痛一阵。这伤口本伤得不深,何知那八百营鹰犬下手歹毒,大夫说这一刀虽刺得不深,却是冲着他脏器去的,已经伤了根本,哪怕捞回一条命,也要落下病根。
叔父一怒之下将那三只鹰犬千刀万剐,砍断头颅,送去了雁息县外军营。
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
这是败者的哀求,今日竟轮到了他说这句话。
之前青州江湖皆要看他与叔父的脸色,他睚眦必报,曾多次听他的手下败将苦苦哀求。他享受虐杀的快感,却不曾想那些射出去的暗箭,也终有回旋的一日。
他又猛烈地咳了起来,洁白的丝帕上沾满了浓稠的血液。
伤口又一次疼了起来,像有人不断拿刀去剜。
他最怕疼,之前他们与四大镖局尚无盟约,遇上了便是打打杀杀。一次对上了青龙镖局,他手臂被砍了一刀,回山寨包扎伤口时,叔父拿了一粒金丹叫他服下,他服下了,痛楚当即消散了大半。
只可惜此时山寨药品稀缺,不说金丹,连常见的金疮药也快见底。
他问了句:“金丹还剩几粒了?”
仆人跪坐在榻下瑟瑟发抖,外头在挖他们的坟坑,他们的尸体与罪名将一同被埋没地底,那“嗵—嗵—嗵—”的声音像是死神的召唤。
仆人声音颤抖发软,回了一句:“少爷,只剩最后一粒了。”
“箭是不是已经射完了?”
“已经射完了……”
穷途末路。
汪汐月缓缓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