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去年也收购了大量粮食,他们收得多,赔得自然也更多,但苏家家底厚,玩得起。
反倒是张老板这种小老板,手上没太多本钱,一赔便是倾家荡产,此刻便更加焦灼。
过去几年,商会也曾带大家赚过几笔大的。
那时的商会一团和气,大家也都心甘情愿对商会俯首帖耳,生怕商会不带自己玩儿。只是今年的米价一跌再跌,大家都要赔钱割肉,商会又叫大家囤粮不放,小粮商们便逐渐心生不满。
张老板直言道:“大家干脆想卖就卖,想囤就囤,各凭本事便是!无论明年是丰年灾年,是赔了赚了,好歹是自己做的决定,大家心里都没有怨言!”
苏永转着手中的玉扳指,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大家表面说的是应对之策,弦外之音却是在怪他们苏家今年没能带大家赚上大钱。
之前赚到钱了,大家天天苏老板长、苏老板短,连他一个寄人篱下的苏家下人,都有人抢着来给他抬轿。
今年赔了钱,转眼便是另一番嘴脸。
苏永勉强耐着性子道:“看样子张老板是想出了手里的粮。可孔若云一个青州暴发户,他搬不空我们的粮仓,大家抢着要卖,纷纷自降身价,孔若云还会坚持付一百六十一文钱一斗吗?”
张老板道:“我也是急啊!粮食一直这么在手里囤着,仓储、晾晒,样样都要花钱,倒不如让大家自谋生路,想往哪儿卖往哪儿卖。再这么囤下去,怕是哪一日米价贱到咱们手里的旧米,扔大街上都没人捡了!”
“自谋生路。”苏永重复着,身子在交椅上坐正,目光霎时变得狠厉,“张老板这是在怪我们商会没给张老板生路了?扔大街上没人要,我大周百姓何时竟修来了这等福气,全国各地可以连续几年没有灾荒,不缺粮食?”
听到这儿,大家又纷纷觉得言之有理。
张老板情绪激动,轻拍了一下桌子道:“那苏公子倒是说说看,我们今年如何是好,还是继续囤粮不发?”
苏永内心翻了个白眼:“孔若云标价一百六十一文钱一斗,分明是知道我们去年收购的价格是一百六十文一斗,多出这一文钱来,平白恶心我们!都说这孔若云是个烧包,但我看他精明得很,那日仙云阁选花魁,他自己一文没花,倒哄得我堂弟出了高价。此人惯会挑衅,谁想卖粮给他,还请先退出商会!”
苏永继续道:“孔若云敢标价一百六十一文钱一斗,每斗高出这八十文,自然是因为有地方的米价已经高到让他不把这多出来的八十文成本放在眼里,只想快速收一批大米去倒卖,赚一笔快钱。此地商机遍地,不去细究这个,倒想把手里的粮卖给那乡下草包,他撑死了又能收走檀州多少粮食?”
有人问道:“苏公子是说……青州?”
苏永深呼了一口气,恢复平静道:“青州大旱三年,米价自然奇高。我已派了人去查看当地米价,大家静候便是。”
那人道:“只是青州匪患太凶,之前有人去青州卖粮,不仅粮车被洗劫一空,人还差点丢了性命。青州米价虽高,但同时风险也太高。”
苏永道:“今年情况不同,朝廷派了周权去剿匪,据闻稍有成效。今年除了青州便再无机会,富贵险中求,等米价打探回来,大家自行决定要不要去卖粮便是。”说着,又瞥了张老板一眼,“目光如此短浅,等这会子等不了,还做什么生意?干脆回乡下种地,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檀州的土地高低饿不死你便是!”
“这……这……”
张老板年过五十,如此被一个毛头小子训斥,当即噎得说不出话来。
其余人则暗自松了一口气。
孔若云这个暴发户,已经在青州敛收了一笔财富。他们檀州商人精明能干,一个土老帽都能赚得到的银子,他们檀州商人只会赚得更多、更容易。
大家纷纷道:“苏公子好才干啊!”
这会子知道要恭维了。
苏永没理会,径自出了商会,利落地上了轿道:“去仙云阁。”
“是。”说着,仆从叫轿夫起轿。
苏永坐在轿内闭目养神,身子随轿子一颠一颠,走了一刻多钟,轿子在仙云阁门口缓缓落下。
苏永利落地下了轿,正准备去吃个便饭,便见冤家路窄,那青州草包孔若云正和他外甥坐在仙云阁大堂上吃饭。
他便走到了孔若云身旁,挨着他与他合席,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
孔若云侧过身子端详他,问了句:“你是?”
“苏永。”
孔若云道:“没听说过。你是有粮要出?”
苏永端着茶盏喝茶。
他紧挨孔若云而坐,从茶盏上沿露出一双皮笑肉不笑的双眼望着他,捉弄似的道:“没。有。”
孔若云轻“呵”了声,继续吃饭。
苏永依旧坐他旁边,不打算离开,托腮看着他说了句:“听闻青州的羊是又肥又好宰啊,真想去宰一头尝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