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死也会放你走的。
她要活在光里,她要至尊无上,这样,他在烂泥淖里面才痛快。
天都快黑了,陈怀衡终于起了身,他往里殿走去。
卿云见他进殿了,便向他禀告道:“妙珠走了,东西我也都让荣桃捎带上了。”
陈怀衡“嗯”了一声,再没说其他的话了。
他走到了那张处理公务的桌案前,挥退了所有的人。
他面无表情的,又做起了那件熟练的不能再熟练的事了。
他掀起了衣袖,那上面全是不堪入目的疤痕,密密麻麻地布满在小臂上。
他用一把短刃在自己的小臂上作恶,面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有的竟是那些细细密密的痛快。
他看着烛光下,手腕那处蓬勃跳动的青筋,那薄薄的肌肤下面,应当汩汩流动着罪恶的血液。
陈怀衡从没割过那处。
因为不用想也知道,那处割了,明天他就可以躺进皇陵里头。
可是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冲动,陈怀衡看着那一处,慢慢地把刀刃慢慢地抵放了上去。
而后,再毫不犹豫割了下去。
看着那争先喷涌而出的血,陈怀衡竟从喉中痛快地发出一声低喘。
他将长臂伸展在桌上,他枕靠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任由着血一点点地从他身体里面跑出,他的耳朵,似乎都能听到血液经由手臂,从他身体中流出的声音,他竟觉得难得的痛快。
这股痛快,将妙珠离开乾清宫的那种苦痛都冲刷了干净。
前路太暗了,看不到尽头。
她和他不一样,她应该光明,应该活在光里头,至死方休的活。
他迷迷蒙蒙觉得自己迷失在了濒死的快感中,可是,朦胧之中,他像是听到了一道道的声响。
门像是被人打开了,又像是有谁奔他而来。
昏暗中,濒死前,耳朵竟那样敏锐,那急匆匆的脚步声,在他的世界是那样的清晰。
他抬眼去看,却发现妙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朝着他跑来,陈怀衡的视线由一点点的模糊变得清晰。
身上奔流不止的血,好像也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周遭的所有都凝固住了,唯有向他奔来的妙珠是那样的生动。
妙珠离开了乾清宫后,可心中却越发觉得古怪,今日的陈怀衡哪里都好怪,那股古怪的感觉竟让她生出了几分不安,她脑子里面胡思乱想的,走至一半,再忍不住,扭头回了这里。
起先是快步走着,后来那股不安越发强烈,她竟再没忍住,跑了起来。
果不其然,一回来,就看到陈怀衡的手腕那里疯狂地流淌着血,那地上,也已经涌着一大摊的血了。
妙珠骂骂咧咧好几声,再不敢耽搁,跑了上去,不管不顾按住了他那冒血的手腕。
陈怀衡见到她回来,嘴角还去强撑着牵出一抹笑。
他的手腕被她用衣物死死按着,他已经快感受不到那处的知觉了。
他只是笑着说:“妙珠,你快走吧,你不知道,我是废了多大劲才放你走的,你快走吧。我怕活过来了,你又要走不掉了。”
他是鬼阿。
他就和鬼一样的穷追不舍。
所以,趁着他拼死下定决心放她走的时候,她快点跑吧。
妙珠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在说些什么,她此刻也终于看到了他手上那些交错的疤痕了。
她从没有机会看到陈怀衡手上的这些傷疤,毕竟他也藏得很好,没有想让她看见这恶心东西的意图。妙珠看得惊骇,骇得牙关紧咬,止不住地颤动,她一邊摁着他的伤口,一邊再没忍住,往陈怀衡脸上刮了一巴掌。
大概是吓的,她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她打完他,还骂他:“你寻死觅活的做些什么?说好让我走,结果自己在这里偷偷摸摸寻死,你死了,想置我于何地!你什么出息啊你,这世上谁离了谁还能活不了吗?!”
陈怀衡被打偏了头,却也没了任何的脾气,不知道是叫妙珠打疼了,还是委屈的,眼泪开始不停地掉。
“活不了就是活不了。”
他嘴唇一片白,人已经快虚弱地昏死过去了,可还是边哭边道:“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不好,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我知道,都是我应得的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的妙珠,我不要你原谅我,可是你就当给我个机会成吗。我错了,你别这样狠心,别这样”
陈怀衡的眼泪比他的强权强迫有用太多。
尤其是眼泪和血一起流下的时候,湿哒哒地把人的心口都烫到了,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让人找不出辩驳的理由。
许是叫自己气的,又许是叫陈怀衡气的,泪水顺着妙珠的面颊滚落,她不停地说着:“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他总是有法子对付她,她都踏出乾清宫了,可又还是回来了,她自己也不争气,分明是他放的手,她竟又回来了。
陈怀衡也在不停地说:“是我对不起你,妙珠,是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