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里唾弃自己,说这有什么好哭的。可一想到后面就要分别,她竟觉得悲凉。
春好回头看看远处黑沉的建筑,秦在水的车应该已经返回了。
而她过不了几天也要回到学校,继续回到白沙洲搬货,或者回到宿舍温习功课,总之是回到自己本该在的人生轨道里。
话梅糖的酸味终于被吃掉,余下则是清新的回甘。
春好吐出口气,想起钟楹说的话——“你和他弄一个小约定,两人定时见一面,看他会不会风雨无阻来找你……”
春好心里划过这个念头。
风雨无阻来找她么。
春好抬头。
可她不愿他风雨无阻,只愿他出入平安-
钟楹那天被钟栎带走后,没再来过学校,任何活动也没参加。
春好一个人行动,独自吃饭,独自走出教学楼,独自跟着队伍游览北京。
北京总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人来,人往。窗上藤蔓疯长。快餐车从人影后钻出来。公交轻巧进站。长街,抱鼓石,糖炒栗子。日落后,竹影黯然,时不时和几位叨念着研究进度的人擦肩而过。
细碎里,春好不禁思索自己日后。
晚上没有自习和分享课,她会去湖边散步。未名湖一圈四五公里,走完只需一个多钟头。
她在城市念了这么多年的书,远离了那片大山,依旧不知该往何处去;她喜欢北京、喜欢秦在水,却还是对前路感到迷茫。
可这样一晚又一晚,一圈又一圈,她无数次走回原点,找不到答案。
直到研学最后一天,课题展示和结业大会一块儿举行。
这天钟楹也来了,等着领结业证书交差。
下午,研学的学生到齐,清一色文化衫。
报告厅外展廊长长的,展示着学生的课题成果,有机器人、建筑模型、山村风情小镇设计图……
大家一团团围着,几个学院的教授过来和学生做简短交流;明坤基金会作为主办方,也有领导过来看成果。
夏日阳光闪烁,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整个世界都灿烂发光。
春好隐没在人群里,她看着一个个精美的作品,有些艳羡。
这些人和她都同龄,却已然有了目标,也在某一学科展现了天赋。
春好抬头,看见人影之外大厅石壁上的山水画。八达岭长城,蜿蜒起伏,像一只翠绿里盘亘而出的青龙。
她没关心其他人的作品,走过去看画。
“这画好漂亮。”她说。
钟楹说:“我家也有一副,也是这个老先生画的。从佳士得拍过来的。”
“是吗?”春好知道她不是在炫耀,只是在陈述事实。
钟楹告诉她:“你去秦爷爷家看,也有,画的是三峡,那副最大最好看。”
“秦爷爷?”春好脑子没转过来,“秦爷爷是哪个?我们研学班还有老年团吗?”
“……”钟楹宕机几秒,重新看向她,打游戏的手都停下来了,有些肃然起敬。
“还是谁的外号叫爷爷?”春好没懂她意思。
“笨啦!”钟楹摇她肩膀,“是秦在水的爷爷!”
春好被她晃得眼冒金星:“知道了知道了。”
——“你俩吵什么呢?”
春好晕晕乎乎回头,竟是钟栎。
身后几步还有秦在水,正站在一组作品展示前,和一个高马尾的女生说话。
他听见钟栎的声音,无意间投过来一眼,刚好瞧见春好,两人在人影绰绰的大厅里悄然相对。
春好呼吸一滞。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身边的女生又兴奋地讲了什么,秦在水再次回到交谈里。
春好还没扬起的笑容只好收住。
她看见那个女生面对秦在水时紧张激动的表情,在说自己的课题成果;秦在水听得也认真,时不时沟通一两句。
最后,那个女生递给他小本子,秦在水依言写下寄语。
身边,钟栎掏出手机对准钟楹:“哟,今儿个我们楹楹连夏令营文化衫都穿上了,不错不错,很有进步。来来来,哥哥给你照张相,发家庭群里我好交差。”
钟楹叫:“拍你妹!”
钟栎:“我就是在拍我妹啊。嘿,你丫还敢在我面前爆粗口。”
春好目光看着不远处的秦在水。
秦在水写完寄语,女生抱着本子开心地离开了;他刚迈出步伐,又有几人涌向他,男生、女生,都有。
研学队伍里贫困生多,春好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他。但似乎不是,至少是有那么一小撮见过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