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翘一走到市场,一个蒙古大叔见到她怀里的皮夹克就抢着和她交流。谷翘来二连浩特之前,为了和蒙古商人交流,恶补了几句蒙语。谷翘还没说出她准备好的蒙古话,蒙古大叔已经跟她说起了简单的汉语:“皮夹克,有?”大叔抖搂着自己摊上的呢大衣,“一换一。”
谷翘拿手去摸呢大衣。虽然猪皮夹克耐造保暖,但到底粗糙了些,完全没有呢大衣看着有质感。
谷翘摆摆手,尽力使用大叔能听懂的汉语,她指着皮夹克说:“这个一。”又指了指大叔的皮夹克,“这个二。”
轮到大叔摇头,继续重复:“一换一。”
谷翘指了指大衣,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多少钱?”既然大叔想用一件呢大衣换她一件皮夹克,那他说的呢大衣价格不论真假,一定是这里猪皮夹克的真实价格。
大叔掏出计算器在上面输入了个数字。
谷翘心里一惊,原来在这里皮夹克能卖的价格比她想的还要多。她笑着摇摇头,抱着皮夹克往前走。大叔追上她,在她眼前晃了晃机械手表:“这个,和这个。”
谷翘在大叔的展示下把这块俄罗斯生产的机械表欣赏了一遍,她仔细回想了一遍骆培因的手,这款表带在他手上大概不错。
谷翘用一件皮夹克换了一件蒙古呢大衣和一块手表。大叔还想换她剩下的皮夹克,隆重给谷翘推荐了他的毛毯,谷翘连比划带说话:“等我要走的时候再看。”她给了大叔一件皮夹克,却没把蒙古呢大衣和手表带走。
谷翘此时已经熟练地使用双手比划了:“先放你这里,再过一个小时我再来拿。”现在她承受得起一件皮夹克的损失,如果能用一件皮夹克看清一个人到底实不实诚,倒是很值得。
告别了大叔,谷翘继续带着她的皮夹克往前走。因为她手里的皮夹克,她几乎成了整个市场最受欢迎的人。她从头走到尾,心里对皮夹克在二连浩特能卖的价格有了数。从尾又走到头,刚才那大叔还在等着她。谷翘接过大衣和机械表,又拿皮夹克换了毛毯。她看中了这蒙古毛毯,准备离开时多进一些,带回去一定不愁卖。
拿了毛毯,谷翘递给大叔一张名片,连比划带说:“我也卖皮夹克,如果想买,”谷翘指了指市场的东北方向,那里是边贸交易的聚集地,“去那里找我。”谷翘在计算器上打了一个数字,那是她新给皮夹克定的价钱。这是谷翘在市场里发放的第十一张名片。
谷翘从军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作为小礼物送给大叔。她听彭州说,现在东欧一切轻工业制品都很短缺,打火机圆珠笔指甲刀都成了稀罕物。谷翘不知道这些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国家最近怎么变成了这样,但她来之前也让娄德裕去采购了这些小东西。她也不知道蒙古大叔对打火机稀不稀罕。
大叔对这个小礼物的感谢完全超出了谷翘的预计。
谷翘来易货市场带的都是皮夹克,回去的时候这些皮夹克变成了蒙古呢大衣、手表、毛毯、望远镜……
回到旅馆,谷翘把呢大衣给了娄德裕,又把一些小玩意给大家分了。
彭州本来还在担心谷翘,虽然在市内活动一般不会出什么事,但人生地不熟的,他也心里捏把汗。此刻看到谷翘带着这么多东西回来,担心化成了气愤:“你可真是有闲情逸致,这会儿还有心情去换东西。我嘴上都急得上火起泡了,你倒是一点儿不急。别忘了咱们来这儿的正事儿啊!”
娄德裕接了女儿的呢大衣,马上招呼谷翘道:“赶快吃饭,就等你了。”在谷翘的安排下,娄德裕负责这一路的伙食。开车跟车卸货都是体力活儿,不吃好根本都盯不住。
谷翘把她新定的皮夹克价钱跟彭州一说,彭州几乎怀疑谷翘想钱想疯了:“定这么高,有人买吗?你这可比别人高二十块啊!”
“你说我比谁高二十?”
“老张去年拉货到二连浩特,撑死了一件就卖一百三。”
谷翘微笑:“边贸生意要想赚钱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人家凭什么把冒着风险搞到的信息告诉你?而且说他赚的比你想象得多,是嫌竞争太少,想让你跟他抢生意?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告诉你的是真的,你怎么保证他说的就是对的?不过你现在要真卖之前老张跟你说的价,老张没准会恨你了。你把价格压太低,下次他做生意就没那么容易了。”
彭州把谷翘说的话反刍了一遍:“可是这个价你真确定能卖出去?”
“你等着瞧吧!”
来买皮夹克的几乎都是蒙古商人,他们要把皮夹克卖到俄罗斯赚差价。谷翘来之前就让蒙语翻译给自己的广告牌加了一版蒙语,这个广告牌是她特地制作的。此时广告牌立在皮夹克旁边,比谷翘本人还要高一大截,非常醒目。
来买皮夹克的商人一看到广告牌,就都往谷翘这里奔。他们不是论件买,而是论捆买。购买量大的客户,这边谷翘跟人谈好生意,娄德裕已经准备好免费打包了。娄德裕穿着谷翘给他的蒙古呢大衣,在一旁低头打包,多雇一个人多花一份儿的钱,他不愿意外人把这份钱挣了。
皮夹克不到两天时间就都卖完了。等皮夹克全部卖完,彭州真正佩服起谷翘来:“你怎么知道这个价肯定能卖得出去?”
“我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我好意思赚你的抽成吗?”谷翘说这话的眼睛很亮,连眼里的血丝仿佛都有了光彩。她是这里拿主意的人,自然得表现得比谁都镇定。但是来这里的每一天,她总是被噩梦惊醒,醒来下意识地去抓手边的弹簧刀。
回京之前,谷翘又进了一批毛毯。德裕也收获颇丰。他之前带了一千二百块钱进京给谷翘,挣的钱都还了债,家里也需要用钱,他也就只能带这么些。谷翘也没推辞,当是德裕的投资,不过她还是给德裕留了两百块。用这两百块钱,德裕买了清凉油打火机指甲刀圆珠笔二锅头,他听说俄罗斯人就爱喝二锅头。这些在易货市场换了德裕觉得会在乡下卖得俏的东西,还有他要带给家人的礼物。其中换的礼物里还有一个绞肉器,德裕没想到世间还会有这种东西,准备带回去也让谷静淑见识一下。
返城路上的空车并不比满载货物更安全。从二连浩特返回的空车一看就是卖了货才回去的,卖完货人身上难道能没有钱吗?更何况货车本身就意味着钱。
货车离开二连浩特时,四周又是茫茫的一片。
一共四辆车,谷翘坐在第一辆。谷翘上了车马上又回到了警惕状态,她随身带了弹簧刀,货车上放着钢管和斧子。她的眼睛一刻都没闲着,一直在盯着前方路况。
车子一直向前驶,驶到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段,前方横亘着一块大石头。
谷翘下意识叫道:“别停车!”她说话时能听到自己的心怦怦在跳,她已经听说过不止一起劫匪在路上设置路障,等司机停车下来,一窝劫匪蜂拥而上,抢货是其次,能保住命都是好的。
80?第80章
◎没事◎
司机猛踩油门,货车冲出去,谷翘的眼睛始终睁着,石头直接被撞出十米多远。虽然是白天,溅起的尘沙和还没散开的淡雾融为一体,货车大灯煌煌亮着,谷翘紧紧盯着前方。
石头滚走了,前方路上又出现了钉板,司机急转弯擦边从钉板绕过去。
谷翘听见自己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强有力地跳动,在这心跳声中,她隐约听见了玻璃爆裂的声音。她问司机:“是哪里玻璃碎了?”
司机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穿过路障:“没听见啊。”
然后是一个声音破着嗓子喊:“没事儿吧!”
谷翘听到娄德裕的声音嚷道:“没事!”这声音直接从娄德裕跟的第四辆车传到谷翘耳朵里。
谷翘的眼皮随着心脏有规律地跳动,直到他们开到呼和浩特,路边有别的货车在休息,谷翘几乎是喊道:“停一下!”
“一、二、三……”他们是四辆车一起回来的,但现在只有三辆。谷翘没有看到第四辆车的车牌号。第四辆车是娄德裕在跟。
她问后面的司机:“最后那辆车是什么时候跟丢的?”
“怎么没了?草!”
“你们是不是听到了玻璃碎的声音?”
彭州马上说:“是有这声音,但我问后面有事儿吗,就听见娄叔说没事。”
一分钟后,第四辆车没有出现;两分钟后,第四辆车没有出现。
谷翘压抑住了回去看看的冲动:“赶快开车去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