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越如释重负,叹了口气,心知这件事便是两国恩怨的起始。
当然,母亲最终也没有好下场。
她抛却贵族的身份、抛却在訾陬的一切,千辛万苦地生下了儿子,只是为了跟心上人在一起。可是在她满心欢喜地去找郗煦时,得到的却是他毫不留情的抛弃,郗煦甚至利用她被情爱冲昏头脑时的口不择言,套取了訾陬的情报,重伤了老汗王訾阖,訾陬也因此元气大伤。
等她终于悔悟,早已为时已晚。故国因她而受到重创,姐姐曲雅也被迫与心上人分别,答应了嫁给訾阖。她不敢想姐姐是不是在替自己赎罪,只是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脸面回去了。
钟声越对流浪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仍然清楚地记得,姨母曲雅将他抱上马背带回訾陬的情景。
想到这儿,他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温情,不自觉地看向訾沭和郗月明的方向,微微垂头,似乎有些歉意。
“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赵家将领有些着急,忽而道:“单凭一个玉坠子,能说明什么?这是先帝当年打訾陬的战利品也说不定。左右现在先帝不在了,还不是任你胡说?没有对证怎么都算不得真!”
钟声越听得这话,轻笑一声,也算在意料之中。
“先帝是不在了。”他的目光缓缓锁定奄奄一息的赵德妃和宋贤妃,“但这儿还是有知情人的。”
见他盯上二人,郗言御和郗言衡下意识就要阻止。哪知訾沭打了个响指,明月立刻如鬼魅般出现,只一招便挡住了二人:“止步。”
二人骤然警惕,不知訾沭在这里还布置了多少这样的暗卫。
赵德妃被当胸刺了一簪,此刻已然出气多于进气。钟声越率先来到她身边,凑近问道:“宋贤妃说她儿子是长子,那你说是也不是?先帝到底还有没有更大的儿子?”
原本已经濒临昏迷的赵德妃卒然睁大眼睛:“不是!”
从前只是不想多个竞争者,可现在事态不同,郗言御卷土重来,若这个竞争者是与郗言御竞争,她拼尽全力也得给宋贤妃母子添堵!
她抽着气,还在竭力喊着:“有别的!姓宋的儿子……才不是什么皇长子!”
钟声越满意了,转而来到宋贤妃身边,取下蒙面黑巾,随即一针给人扎醒,温声道:“赵德妃母子要与訾陬和谈,从此化干戈为玉帛,訾陬已经同意了,您看这是好事吗?”
“不能……和谈。”
宋贤妃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神志混沌。她深知大势已去,既然如此,怎么可能让赵德妃母子成功和谈,身居高位千秋万代?
“先帝曾引诱了訾陬贵女,骗取……訾陬的情报。”
恍惚中,她抓住钟声越的衣袖,满脑子都是不能让赵德妃好过,挣扎道:“去……跟訾陬说,别这么轻易放过郗言衡!”
钟声越好心地应了一句:“好的,我一定转达到位。”
他起身,随即面向众人:“可还有什么疑问?”
“……”
众人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该惊叹于突然多了个皇长子,还是该感慨两位太后纠缠不休至此,死也要拉着对方垫背。
人群中,郗月明轻声叹了口气。
今天发生的事于她而言也是意料之外,如此算来,钟声越还是自己的哥哥。郗月明终于知道,初见钟声越时那股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了。
经宋贤妃和赵德妃认证,又有百官在场,他这长子身份算是认定了,也确实有资格上前争一争。
“眼下么,若论嫡长,是我。”
钟声越缓缓踱步到訾沭身边,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似笑非笑道:“若论平天下的能力,也是我。”
“……”众人面面相觑。
訾陬的老可敦正是出身曲家,如此算来,钟声越和訾沭就是表兄弟。若要彻底化解这世仇,恐怕只有钟声越的面子,訾沭才会看些吧?
更何况,因为此前二十多年流落在外,无论和亲还是弃城,这些事钟声越都没有参与过,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污点。也正因如此,他可以毫无负担地承认生父的罪行,令两国矛盾得以真正解决,而不损云郗的威信。
只有他能真正平息。
郗言御脸色难看,他本就势弱,此刻连长子身份这个优势也不复存在了,再也没有了号召群臣的理由。他几度握拳,始终没能挥出去,又默默松开,神色黯然。
倒是郗言衡,反应过来之后,爆发出了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动摇了是不是?”
他凑到武将们面前:“你们想拥护钟声越了是不是?”
“可他是訾沭的兄弟,身上还有訾陬的一半血脉!他若即位肯定会亲近訾陬,到时候潜移默化地把云郗蚕食个干净!从古至今,君王的后宫中不乏异域美姬,但有哪个异族的血脉能登上皇位的?!”
众人只见这边的两兄弟一个沉默一个癫狂,另一边的则是内敛与昂扬,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几经对视后,还是没有一个人来回应郗言衡的嘶吼。
毕竟眼下,訾陬的大军已经在皇城门口虎视眈眈了啊。此时若不想出个解决办法,不等钟声越即位后蚕食,云郗马上就要保不住了啊。
那訾陬汗王抱着手臂冷着脸,明显是要为兄弟保驾护航了。这下钟声越不但占了皇长子的身份,还有比郗言衡更强大的武力支持,身集两位皇子之长,他们哪怕不想拥护,又哪里有胆量跳出来说不?
“一群……废物!”
郗言衡怒吼,俨然已经看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他看着已经没了声息的母妃,看着目光闪烁的武将们,这其中还有他之前引以为傲的外族赵家,此刻尽数乌龟似的缩着!
郗言衡狂笑片刻,忽然转头望向訾沭:“訾沭,你可别忘了,你这次答应了来和谈,是为了赎回你的可敦啊。”
他脸上的怒意已经全数化成了扭曲的笑意,訾沭看在眼里,不由得眉心一跳。
“那你不如猜猜看,你救回去的这个可敦,是完好无损的,还是内里亏空到没几天好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