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因为两国的过往仇怨,和三妹妹曾经的遭遇,你对云郗有些偏见。”
他忽然抬手,将宋贤妃和陈玉容拖了出来:“很多事,都是因这两个妇人而起。她们从前待三妹妹不好,我与母亲都看在眼里。将她们送去訾陬,本意是要给妹妹出气的,没想到她们又坏了事。”
“若我猜得不错,定是她们说了什么,才惹得汗王大发雷霆吧?”
訾沭不置可否,郗言衡便自信自己说对了,继续侃侃而谈:“既是报仇,怎么能再被仇人别有用心的话影响?汗王不妨再将人拿去,先铰了舌头,再处置不迟。”
“这是云郗的第一份诚意。”
“至于两国的恩怨矛盾,那就更好说了。”郗言衡抬手一挥,忽然道,“朕以云郗帝王的身份承诺,愿意奉上关外三城,当作先帝对訾陬不义的补偿!”
訾沭闻言玩味一笑:“你是说,你替老皇帝承认当初的不义?”
“自然。”
郗言衡点头:“事情既已发生,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协商解决,而非一直对过去耿耿于怀。汗王若是同意,从前的事便一笔勾销,两国有三妹妹这层关系,此后往来互市,共创繁荣,何乐而不为呢?”
“听起来不错。”
訾沭不得不承认,这个结果确实在他意料之外。他费时费力,要的就是一个正名,这母子俩昏了头地认下,那出兵的理由就永远在他手里。
他看向郗月明,受够了这种心上人被他人掌控的感觉。左右今日事多,还有叶叔和陈玉容要救,不妨就先认下,日后再做打算。
“可以。”
訾沭假笑:“我们,来日方长。”
陈玉容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
赵德妃……要剪她的舌头,要再把她当作筹码送出去?
关外三城是他的父兄辛苦打下来的,现在新帝母子不光碾灭了她的家族,还要将他们的功绩拱手让出,还要将自己送出去?!
宋贤妃早已不省人事,陈玉容此刻连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听着旁人对自己的种种安排,心中唯有无限悲凉。
她不想受辱。
郗月明欺负她,宋贤妃郗言御欺负她,赵德妃和郗言衡也欺负她!满殿的武将,都曾经与陈家是同僚,都曾经仰望过高高在上的陈家,可如今,又都对陈家之事不闻不问,对自己的命运袖手旁观!
她恨!恨所有人!所有人都是她的仇人!
赵德妃正因和谈顺利而得意,迫不及待地就要招呼人将宋贤妃他们押走。却不想,一直低眉顺眼的陈玉容猛地抬头,顺手抽出一名武将的佩剑,直直朝赵德妃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名被抢了剑的武将旋身上前几步,夺回剑后反手一挥,毫不犹豫地刺进了她的心口!
鲜血喷溅,波及站在一旁的杨丽妃。她迟钝地摸了摸脸颊,却摸到满手鲜血,终于承受不住,大声惊叫起来。
陈玉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缓缓倒下了。
那武人冷笑一声,还朝她啐了一口,这才从容地收起佩剑。
武将姓伍,他的爱女在受了杖刑后,休养多日却不曾好转,最终香消玉殒。他与夫人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骤然失去女儿,夫人当即便昏厥过去,伍将军亦是悲痛不能自己,满心都是对陈皇后的恨意。
当初陈家灭门就有他的手笔,彼时陈皇后远在外族,成了漏网之鱼。如今两国谈判,伍将军特意赶来,眼见陈皇后又要被安排去訾陬,即便知道她的下场不会好,但她不死在自己手里,自己就对不起女儿!
所以,伍将军特意站在这个地方,特意露出佩剑,也意料之中地将人一剑穿心!
他满心都是为女儿复仇,才不管什么大局,什么后果。如今这世道,兵在谁手里,谁说话就有分量。莫说郗言御势力单薄,换他郗言衡来,同样要对武将们礼让三分!
变故发生得太快,哪怕是赵德妃本人都没想到。混在人群之中的陈寄闲只觉眉心一跳,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冲出几步暴露了身形。
伍将军的目光立刻盯紧了陈寄闲:“汗王还带了别人来啊。”
“看来还是对我们云郗不放心,并未践行孤身前来的承诺。由此可见您和谈的心,也不过如此。”
人群中微微有些骚动,不少人认出了陈寄闲。可伍将军如此说,明显是要将陈寄闲按头是訾陬的人,以此为由好斥责那汗王不义在先,那么他们也不必在乎什么仁义了!
訾沭不过孤身一人,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他们何必对他委曲求全?何不直接将人杀了一了百了?
国君一死,訾陬大军必然溃败,不战而胜!
第70章重华(四)乱成一锅粥了
赵德妃站在原地分毫未动,原本还在嘲讽陈玉容不自量力,忽见军队蠢蠢欲动,竟是不顾他们母子的和谈结果,想要擅自做主!
她立刻上前几步,尚不知是要怂恿还是劝阻,忽觉一股刺痛穿胸而过,喉间一甜,未出口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地上,陈玉容虽然没有闭眼,却实实在在是被一剑穿心没了气息。她死了,再不能张牙舞爪地扑上来的,可为什么……
赵德妃缓缓地低头,终于看清了贯穿自己胸口的物什:
那不是剑戟,而是一根后妃常戴的金簪。
金簪前端尖锐,此刻还沾着要落不落的鲜血,就这么刺穿了自己的胸膛。赵德妃能感觉到,另一端仍被人死死地握在手中。
她努力地回头,想要看清是谁。
钗环摇曳间,映出了杨丽妃那张惊惶的脸。
“你——”
赵德妃不相信,这个向来唯她马首是瞻的草包美人,竟然有倒戈的一天,竟然有挥刀手刃自己的一天!她不可置信地踉跄一步,突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而杨丽妃早就被陈玉容的血溅了满脸,此刻虽然惊慌,握着金簪的手却是丝毫不肯放松:“你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