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是,即便没有这些事,她也不愿跟这样一个人共度一生。
赵金甘不过一介纨绔子弟,嗜酒如命,好赌如命,唯独不把妻子的命当命。他自恃杨家子弟的荣耀身份,衣食住行却总要从公主府拿金银;自恃武将世家的后起之秀,却从不去战场,只会在她面前动粗。
郗如璧看着榻上醉醺醺的那人,眸中逐渐染上憎恨。
所幸现在赵德妃乱了分寸,郗如璧稍稍使计,便令她相信了自己之于那位林将军的价值,于是便打发赵金甘来腾路。
郗如璧别过目光,深吸一口气。再度睁眼时眸色愈发坚定:所以,自己要趁着这个机会,自救。
她起身走到榻边,弯腰伸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瓷。
袖口露出的腕骨处,前几日新增的淤青已经变成了黄褐色。郗如璧面无表情,手中的碎瓷越握越紧——
“啊——”
睡梦中的赵金甘忽然爆发出一声痛呼,紧接着便是怒吼:“你这贱妇!你敢伤我?!”
疼痛令他清醒了片刻,但酒意尚在,赵金甘一个重心不稳,抬脚便踩到了地上的碎瓷,又是一阵痛呼。
而郗如璧也没有给他喘息的几乎,趁着人呼痛躺倒,手中的碎瓷直接朝他的咽喉刺去!
“呃……”
酸腐的酒气里,开始缓缓染上血腥味。
驽钝的瓷片并不能一击致命,但血却怎么都止不住。赵金甘头昏脑胀,不知道是因为伤处流血,还是酒喝得太多,徒劳地在榻上挣扎,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了。
郗如璧听着榻上的动静,终于发出了冷笑一声。
“公主?公主你还好吗?公主……啊!”
驸马每每酒后争执,受伤的都是公主。侍女心里担忧,本想悄悄进来看一眼,不成想,今日却看到了截然相反的一副画面。
她跌跌撞撞地奔到榻前,伸手探了探,脸色骤然惨白:“驸马他……没气了。”
这名侍女自小便陪在郗如璧身边,深知主子的难处。见状震惊片刻后,立刻道:“赵太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公主,您快走吧,如果有事奴婢会顶上的!”
走?母妃还在宫里,外头又正逢战乱,她能走到哪里去?
郗如璧冷漠地丢掉了手里的瓷片:“慌什么。”
自己只是想摆脱赵金甘,在动荡中谋一条生路而已,有什么错?
她没再管闯进来的侍女,缓缓走到桌案前,重新拿起赵德妃送来的那枚令牌,终于笑了:“谁知道她送来的是和离的旨意,还是杀人的旨意?”
赵德妃杀了赵家子侄,若是被赵家其他人知道了,恐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这个把柄,我便收下了。
郗如璧亲手拖着赵金甘的一只脚,即便血污染脏了她的手,即便走两步就要停下歇息,她还是坚持着,将人丢出府外。
远处隐隐传来厮杀声,似乎是又一轮交战。有受此波及的民众慌不择路地跑来,经过郗如璧身边,带起的风猛地吹散她的头发。
皇城已经岌岌可危,没有人在意这里多了一具尸首。郗如璧逆着人群,正要回府,忽觉擦肩而过的一人似乎有些熟悉。
她不由自主地驻足,回头望去。
那人很快就融入逃难的人群当中,不见了踪影。郗如璧却很确定,刚刚那个人,是郗华容。
她看到了杨家惨状,她在逃难。
郗如璧恍惚记起,当年父皇寿宴上,衣着华贵的华容公主献上芙蓉舞,那般骄矜美丽,高不可攀。
三位公主里,只有她有权有势,有母族撑腰,半生安稳。可她如今也失去了这一切,她在逃难。
郗如璧缓缓回过了头,自嘲一笑:旁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郗月明如今应当很好,但她的苦痛都在前面。自己则是咎由自取,当初不愿远嫁,把和亲之事推给了郗月明,如今也落到了和她一样以亲事谋前程的境地。
若是郗月明知道她们两个的下场,一定会很高兴吧?
三位公主命运颠倒,郗如璧只觉得荒谬可笑,本是在胡思乱想,哪成想,念叨的人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逃难的人一哄而散,只有一个身披斗篷的人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郗如璧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取下帽子,露出了自己堪堪还在念叨的一张脸:郗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