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就是在这里,你杀了父王。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我来杀你了。”
“待会儿见到了父皇和姑姑,别忘了,好、生、谢、罪!”
臧行手起剑落,鲜血喷涌而出,瞬间便染红了地面。
“他跟我抢人头!”
直到此刻,臧玉还在气呼呼地跟郗月明告状:“气死我了,说好了要把臧清五花大绑,我们俩一人一个小刀一起扎的,他居然先下手了!”
“我就赶紧趁着臧清还没断气儿,又捅了他十几刀。”
郗月明含笑听着,见臧玉挥手模仿当时的情形,还作势在她手上揉揉聊做安抚。
二人一动一静,笑容皆是明亮耀眼,跟着走出来的郗华容看着这一切,内心五味杂陈。
自己从前也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公主,可似乎并未如臧玉这样张扬热烈。她就像熊熊燃烧的烈火,烧掉了公主府,也烧掉了自己从前二十年的荣华富贵。
郗华容该是要恨的,可看着臧玉、看着郗月明,她竟然说不出半句话。
公主府已毁,然后呢,然后该怎么办?自己要带着仅剩的私兵回云郗都城吗,无论是谁,只要坐上了皇位,自己就要去帮吗?宫廷曾那样吞吃过杜姮妃和郗月明,最终真的不会也吞噬掉自己吗?
她心绪纷乱,却恍惚听见有人在叫自己。郗华容抬头一看——
宋贤妃。
宋贤妃一直指望着借郗月明的手复辟,自上次被戳穿,狱卒从自家汗王差得吓死人的脸色中,悟出了日后对待她们的态度。二人时隔多日终于出了牢狱,已经是蓬头垢面到几乎不能看了。
宋贤妃浑浑噩噩的,一抬头居然看到了郗华容,揉了揉眼确认没看错后,当即叫喊起来:“华容、华容、容儿——”
往日她们母女站在赵德妃那边,从未见宋贤妃如此亲切地叫她,如今听这喊声更是毛骨悚然。宋贤妃声音嘶哑以至于喊声凄厉,一旁的陈玉容反应过来后也开始鬼哭狼嚎,郗华容连连后退,仓皇地揪着自己的衣袖。
“喊什么喊,把人家姑娘都吓到了。”
臧玉上前,轻轻松松地卸了她的下巴:“你有儿子干嘛指望别人呢,真这么能喊就放到战场上去喊,最好能把你儿子喊出来,好让他救你啊。”
郗华容心脏怦怦直跳,大受感触。
臧玉是驰骋沙场的女将,见惯了这些。可郗月明见了这般可怖的一面同样反应淡淡,甚至还能冷静地吩咐侍从,把二人安置在囚车里。
她真的变了好多。
养母对她不义,她尚能如此,那从前骄奢不可一世的自己,又哪里有所谓情分呢?
更重要的是,她们都已经逃出了吃人的宫廷,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那自己呢,要去哪儿真的想好了吗?
郗华容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
臧玉行迹匆匆,押了人这就要走了。郗月明吩咐着整理好囚车,待回头时,发现郗华容已经没了踪影。
“看什么呢?”
臧玉凑了过来:“刚刚站在那边的那个姑娘?我看见她往那个方向走了,失魂落魄的。”
“怎么,要追吗?”
郗月明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必。”
杨家的庇护让郗华容未识人间疾苦,她向来骄傲,这份骄傲里也难得保存了些正值不阿。她既决定要走,郗月明没什么好拦的。
反倒是自己,该拦住此刻策马欲走的臧玉。
“姐姐。”
郗月明轻声开口:“带我一起走吧。”
去前线,去见訾沭,也去直面母亲和自己曾经的痛苦。
第58章公主(四)她即将见到他了。……
战事爆发至今已五月有余,訾沭一路势如破竹,此刻已经到了云郗都城附近。
皇城是最后一道屏障,赵德妃与郗言衡自然是严防死守,并频繁派遣使者商议和解与赔偿。往来交谈间,自然不免提到郗煦当年坑害訾陬的事,和和亲而来的元安公主。
战事陷入瓶颈,郗言御还躲在暗处未曾露面,臧玉这才决定回来提宋贤妃和陈玉容,以期通过她们寻找破局之法。郗月明也觉得,自己是时候出面做点什么了。
“你要去阵前?”
臧玉下意识就不同意:“不好吧?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伤了你可怎么办?”
“我又不是要上阵杀敌。”郗月明笑道,“这段时日我在后方调遣处理军务,做得怎么样你也清楚,我可以的。”
“倒不是这个问题。”臧玉摆了摆手。
表妹才不会是拖累,她只是担心除了战场上的危机,去了前线免不了碰上云郗那些人,直面曾经,对表妹来说或许太残忍了。
“放心吧。”郗月明依旧淡淡地笑着,“我可以的。”
不管是曾经的地方,还是曾经的人,都没什么好怕的。
自己已经不是当初任人拿捏的三公主了。
她既这样说了,臧玉思忖片刻,觉得也好。起码离秭图近了,等事情了结还能带表妹回去看看。臧玉当即就想招呼人安排马车,哪成想郗月明抬手制止,竟是要和她一样骑马过去。
春末夏初,气候宜人,连扑到脸上的风都是暖的,比冬日赶路要好受得多。
喝饱了雪水的草原重新焕发出生机,一路上尽是碧绿的草色,还有野花零零星星地冒出来。若非她们带着人质,目的地又是战场,简直犹如踏青郊游一般。
郗月明一头长发绾在脑后,难得褪去些娴静,变得生动昂扬。她微微附身,随着马背的起伏调整姿势,黑鬃马也犹如有灵性一般,驮着主人一跃而起,轻轻松松地越过前面拦路的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