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被那当官的毕恭毕敬地请出去的,谁敢来找我不痛快,都巴结我呢,一个个给我递烟,推都推不掉,你走之后明恒他们对我们这边的人都客气多了,之前拿鼻孔看人呢,现在都知道说声谢谢了。”马凉从兜里掏了支皱巴巴的散烟拿出来闻,“好东西咧。”
“话说你怎么认识那些当官的啊,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要是早知道你有这关系,我当时就跑出去报信儿了。”马凉把烟放在桌上滚了两圈,又揣回兜里,“走吧,我们过来支援的员工可以提前半小时下班,这边有点偏,不知道好不好打车。”
“他们今天叫你去干什么呀,午休时间都不给你留。”
方时勉站起来把椅子推回去,不知道该怎么说,含糊道:“没干什么,说了点事就回来了。”
“我就说嘛,他们有人说看到你和恒世大老板站一块,我说不可能是你,你要是认识那档子人还能为着两盒盒饭被保安骂?”马凉开门往外走。
“不过今天来找你那个到底是什么人,好气派的样子,肯定是大官。”
方时勉点开打车软件,问:“马哥,你到哪里?”
“回云锦呗,我车还在那呢。”
下单没多久就有司机接单,方时勉有点意外,他以为会像马凉说得那样等很久,“这里还挺好打车。”
“哦对,这里一院都开始运营了,肯定有人打车来这边,咱们又是要去市中心,肯定有人接单。”马凉凑过来看方时勉手机页面,忽然大声道:“我靠抢人啊,一百多的车费!公司报销吗?”
方时勉摇头,“不知道,应该会报销吧,下午又没有大巴接送。”
“等会儿,你先取消,我再找俩人过来,不然太亏了。”
正说着,两人面前开过来一辆商务奔驰,方时勉看打车软件上是辆白车,于是便拉着马凉往旁边走,马凉还在打电话凑人,讲话声音很大。
结果那车又往前开了一点,下来一个司机,走到方时勉面前给他开门,恭敬道:“方先生,霍总让我来送您回去。”
“不用了,这里很好打车。”
司机依旧微笑,“这边偏僻,路又远,霍总实在放心不下。”
方时勉被某个字词晃了下神,迟疑片刻,看了正在竭力邀人的马凉,问:“那……可以再加一个人吗?”
司机一笑,“当然。”
方时勉把马凉拉上车时他还在给对面的人说车费的事,直到车都往前开了马凉才忽然反应过来挂了电话,低声在方时勉耳边说:“怎么不等我,我还有老六他们没问呢,两个人出五十,四个人出二十五就回去了,笨啊你。”
方时勉也低声说,“没关系,我刚刚得了张券……免费了。”
马凉震惊之余又有些窃喜,左右打量这车,才发现这内部空间宽阔豪华,忍不住在方时勉肩上撞了一下,“你小子居然打豪华车型。”
方时勉尴尬地关掉手机,“可能没注意点错了。”
“我拍点视频,那司机不会笑我吧,我也是有点当官的待遇了,给我乡亲们看看。”马凉开始拿出手机自拍。
到了地方,马凉意犹未尽地下了车,还拍了一张车的外观照片,得意洋洋,“这奔驰车居然还有长这种模样的,以后我有钱也搞个这个。”
两人正走着,刚和站岗的保安打过招呼,马凉就在后面爆发出一阵尖叫,“靠啊,那车一百多万!”
方时勉走路一顿,他觉得霍仲山应该知道他的情况,不会搞得那么高调,坚信马凉搞错了。
马凉拿出识图结果给方时勉看,“巴菲特S,这还有标价两百万的。”
方时勉依旧镇静,“你就拍了侧面,识图不靠谱,上次我拍了只流浪小狗,它非说是狐狸,这市区里哪有狐狸。”
马凉听着倒是觉得靠谱,于是点头,“也有可能,那种车怎么可能拉出来接客。”
两人下去监控室,徐龙面前,马凉反而不怎么说话了,坐了两分钟就收拾东西走了,这很反常,因为正常情况他会逮着徐龙先唠嗑,把今天的八卦全部掰扯一通。
马凉走后,徐龙问方时勉:“那家伙今天打架跑路了?”
“没有,可能是没休息好。”
徐龙压根不信,冷哼一声,没说话。
夜里,方时勉难得失眠,翻来覆去都在想霍仲山说的关于他小时候的话,他人生中第一次痛恨自己记忆力差,不能清楚地记得自己被爱的那段时光。
而且可能是霍仲山那句话描述得太有画面感,方时勉竟然真的觉得有点印象,被家人高高抱起,被哄,就像是那天聚会里被家人围绕起来的孩子。
他心脏砰砰跳起来,忽然有了一股很强烈的冲动。
想给妈妈打个电话。
就问一句话,问她过得好不好。
方时勉爬起来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半,妈妈应该还没睡。
他把窗户打开,在客厅徘徊了很久,霍仲山说得话不断在耳边回响,他站定,终于把烂熟于心地那串号码拨出去。
响了很久,方时勉头慢慢垂落下去。
在最后一秒,忽然接通了,那头传来一点电流的声音,一个雄厚的男音问,“谁?”
方时勉惊慌失措地看了一眼号码,嗓子就像是被水泥堵塞住,他艰难开口,“我…我找张主任。”
那边嗤笑一声,短暂杂音过后,电话里终于响起方时勉熟悉的声音。
“喂?”
方时勉一声妈妈还没说出口,那边就不耐烦:“要钱找你爸要去,你判给他了,以后别打给我。”
通话挂断的声音像是一把来自现实的利刃,将方时勉好不容易捂热的一颗心重新搅烂。
其实早有预料的。
风从窗户吹进来,方时勉放下电话,这才察觉到寒冷,血都像是凉透了一般,廉价的眼泪汇聚在下巴往下滴落。
他木着身子重新回到卧室,脸颊碰上枕头时窜起一股寒凉,方时勉伸手往脸上摸了一把,闭上眼睛哽咽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