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给我演示,是怎样把自己折腾到高烧不退的?”
男人的视线异常深邃,声音里带着不轻不重的训斥意味,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他把一动不动的少年一把从潮湿的墙边捞起来,精壮的手臂很绅士的避开隐私部位。
方时勉被人提起来放回柔软的床上时才蓦然回神,面红耳赤地缩回被子里,很混乱地问出第一个问题:“你好,为什么你会在我家?”
“你好?”霍仲山很缓慢地重复这两个字,语调拉长,似笑非笑。
方时勉从混乱中恢复神智,尴尬道:“霍……霍哥,你怎么来了。”
霍仲山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生病会放大人的情绪,方时勉看着霍仲山冷硬的背影忽然生出几分委屈难过。
半睡半醒时那段记忆早就被大脑当作梦境抹掉,此时却冷不丁又想起来一些片段。
他给他找了医生治病。
而自己,洗完澡不穿裤子就走出来,霍仲山会不会以为自己故意的,是个很不知廉耻,习惯很差,很放荡的人。
方时勉在某一段时间特别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后来因为父母的一些教育方式,他从崩溃痛苦到习以为常,精神上变得迟钝,他还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了。
可能是这段时间脱离了那种没有自尊的环境,他居然又去在意起这些,没什么意义的东西。
卧室门又倏然被推开,霍仲山手里提了一个的袋子进来,他随手开了灯,坐到方时勉床边的凳子上,把东西拿出来,两盒肉粥和一些做工精致的点心。
食物冒着热气,把屋子里那藏起来的委屈和难过都融化在白色的淡雾里。
“先吃哪个?”霍仲山很平静地问。
方时勉看了霍仲山片刻,把脸在枕头上蹭了一下,翻了个身趴着支起身子去看床头柜上的食物,看准那几只晶莹剔透地肉饺之后准备伸手去拿,却被霍仲山拦下来,他不解地仰头去看。
“你只需要回答问题。”男人语气不重,却有着不容置喙的绝对威慑力。
方时勉慢吞吞收回手,自己拿是一回事,自己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这对他来说很奇怪,也很艰难,因为在他的意识与十八年形成的经验记忆中,麻烦别人的事情是不可以随便开口的,于是方时勉缩回被子里,沉默下来。
霍仲山却像是将他看透,语气又变得温和,循循善诱,“不可以告诉我吗?你生病我也不能帮助你?”
方时勉忽视掉心里头一瞬间的怪异感,只觉得身上发痒,他使劲往自己手心里掐了一把,挣扎了几息,很缓慢地说:“我,想吃饺子……”
饺子被喂到唇边,方时勉闻到肉香,咽了口唾沫,大脑还没同意,嘴巴就先张开了。
皮薄肉厚的饺子被顺利送进嘴里,鲜嫩肉汁在口腔里爆开时,方时勉觉得霍仲山虽然有时候表现得很强势,但在他心里,也是和徐龙一样,很好很好的人。
几个饺子吃完,方时勉有点意犹未尽,他下意识看向床头柜上冒着热气的瘦肉粥,感觉胃里还是有点空虚,他过头,正好看见霍仲山眼中不太明显的笑意。
霍仲山没说话,依旧很安静地看他。
方时勉在被单上摸来摸去,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说:“霍哥,我还想吃瘦肉粥。”
那粥份量很足,很大一碗。
前几口粥被喂到嘴边时方时勉还有点不习惯,说了两次可以自己来,但霍仲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手里的投喂工作。
等吃到后面,方时勉脑袋越抬越高,霍仲山粥都还没送上来,方时勉的嘴已经张好了,眼睛很亮地等着霍仲山。
像是熟悉后彻底放下防备的猫崽,急不可耐地等着主人投喂。
一碗粥见底,方时勉很自然的看向床头柜,他觉得自己会不会吃得有点多,但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忍不住,“那个包子,看起来有点好吃……”
霍仲山心里觉得有趣,面上却不显,只伸手拿了装包子的餐盒过来打开,用刚才喂饺子的筷子来继续投喂。
一轮下来,床头柜上的东西竟然也吃的差不多,就剩下盒子里绿油油的蔬菜饼,方时勉悄悄在被子里摸摸肚子,很满足地翻过身躺下。
吃饱了方时勉就又有点犯困,霍仲山把餐盒收拾了,提到脚边放好,单手支在膝盖上,低头看手机。
“霍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方时勉迷迷糊糊地问,带着一种很困倦地鼻音,像是棉花那般柔软无害。
霍仲山依旧盯着手机屏幕,漫不经心道:“你救了我的命,不对你好对谁好?”
原来是这样。
方时勉困扰的问题得到解答,他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完全相信霍仲山那天在车上说的,如果仅是年少的一点交集,根本没有资格走到霍仲山眼前,他是很了解他们那一类人的。
如今听霍仲山亲口说出自己心底的答案,方时勉是很轻松的,因为这很符合他的逻辑,必须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他人的温柔。
他又想起,霍仲山还没有告诉他小时候的事情,只是昨天那个电话让他实在难过,方时勉不想再问了。
父母皆已经获得自由,只有他还在傻傻地想要寻找被爱的证据。
等床上的少年呼吸平稳之后,霍仲山才站起身理了下西装,提着那袋垃圾走出卧室,关了门。
客厅的电脑已经熄屏,霍仲山重新输入密码,把刚才的邮件发送出去,又与特助核对晚上要开的视频会议时间。
霍仲山打开大门,守在门口的黑衣保镖立刻靠过来,用词很严谨地告诉雇主这里鱼龙混杂,如果出现意外安保难度很大,最好是减少停留时间。
正说着,守在门旁的另一个保镖忽然道:“祝泽先生进小区了,带了两个人。”
霍仲山点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淡淡道:“不用拦,让他上来。”
不一会儿,空荡的走廊就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暗处盯梢的保镖也显露出来几个,站在走廊尽头的位置严阵以待。
祝泽还穿着出席会议室时很正式的西装,他出了电梯,转弯时倏然看到方时勉家门口安静站立的霍仲山。
原本温和英俊的面容有过一瞬间的冷凝。
一向行踪成谜的恒世集团现任掌权者,竟然有朝一日会现在出现在这破旧的万人小区,出现在这狭小的,掺杂着各种气味的走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