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国咔嚓咬下一大口黄瓜,任由黄瓜特有的清香味在口中回荡,涤清方才肉罐头残留在口中滑腻不适的滋味。
“哎,这可真是……我以前还挺喜欢吃这个牌子的罐头呢。”
最后这个开封的肉罐头全家谁都不吃,贺明珠拿给小狗闻了闻,小狗扭头就走。
至此,贺明珠决心要开办罐头厂。
与开饭店不同,工厂的选址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要有现成厂房,要有便利交通,还要有能存放原材料和产成品的仓库。
贺明珠在下学后的空闲时间走遍了矿务局,符合她要求的厂房都属于国企,而且都处于使用状态。虽然收益低迷,但也能解决职工的就业问题,并不愿意腾出厂房来对外租赁。
贺明珠想到了校办工厂和街道开办的小集体工厂,没有国企输血的情况下,这些小厂子更有可能已经空关,能够对外租赁。
然而,正当贺明珠踌躇满志时,突然,矿上有人通知她
——贺明珠和贺小弟的工亡子女补助被取消了。
“哎哎哎,你怎么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
一矿办公楼,有人不顾门卫的阻拦,目标明确地冲向三楼的领导办公室。
门卫在后面死命地追,但还是没追上,眼睁睁看着对方气势汹汹推开了副矿长办公室的门。
“哐”的一声巨响,正在喝茶看报的巩副矿长被吓得一激灵。
他不悦地抬头看去,是贺明珠,怒气冲冲地瞪过来。
巩副矿长一时有些心虚,色厉内荏地喊:“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但贺明珠非但不走,反而还上前一步,堵在他的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就是你让财会室取消了我家的工亡子女补助?”
巩副矿长眼睛一转,说道:“工亡子女补助是国家发给家庭困难的矿工遗属,不是给你们这种投机倒把的小商小贩!我不找你算账就已经是看在你是本矿子弟的份上了,你还敢上门来找我?!”
贺明珠毫不示弱地说:“我有个体户执照,一举一动都符合国家规定,公安局
没有给我定罪,你凭什么说我投机倒把!”
“我来之前查了规定,工亡子女补助的发放对象是因工作原因死亡职工的未成年子女,并不区分家庭是否困难,这是国家对工亡职工家属的补偿——你又凭什么说取消就取消?!”
巩副矿长语塞一瞬,马上就说:“你不是做生意很挣钱吗,怎么还惦记补助这点小钱?我告诉你,你这是资本主义思想作风的严重腐蚀!吃社会主义,占社会主义便宜!”
办公室开着门,贺明珠和巩副矿长的争执声传到了走廊,引来其他人的围观。
贺明珠针锋相对:“你不是在取消补助,而是在试图取消我家的工亡子女身份!”
“我父亲因公牺牲,一辈子奉献给了煤矿,换来的却是对他的全盘否定!工亡子女补助说取消就取消,下一步是不是要撤销对我父亲因公牺牲的认定?我争的不是十块钱的补助,而是我父亲身后的荣誉!”
“一矿去年的总产量超过一百万吨,总产值超过两千万元,难道矿上就很缺这十块钱吗?!”
“我可以不要补助的钱,但这个工亡子女的身份,你必须说清楚!”
听到这话,门口围观的人群忍不住讨论起来。
“是啊,怎么能随便取消工亡子女补助呢?”
“这样可不好,要被工人知道了,以后工作还怎么开展?”
“不就十块钱吗?给她不就是了,矿上还差这点钱啊?”
“人家都说了,不是为了这十块钱,就是要争一口气。”
办公室内,巩副矿长被问的哑口无言,贺明珠步步紧逼。
“巩副矿长,您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矿领导,为什么要点名道姓地针对一个普通矿工家庭呢?为什么要故意整治我家呢?”
巩副矿长急忙打断她:“你不要乱说,我什么时候整治你家了?!”
贺明珠说:“我大哥接了我爸的班,现在也是一名采矿工人,因为工作认真负责,还评上了先进。但就在这周,他突然被连续安排上了一周的夜班……”
贺明珠还没说完,门外的人群就震惊了。
“谁排的班,这不是瞎胡闹嘛,又不赶生产,怎么敢给人排一周的夜班?”
“这夜班上一次就够熬人的,连续上一周,铁打的人也熬不下来啊。”
“可不是么,我年轻那会儿上夜班,每次交完班,心脏突突地跳,别提多难受。”
听到外面同事议论纷纷,巩副矿长急忙道:“那是正常排班,你有意见应该去找你大哥的领导,而不是来找我!”
贺明珠被气笑了:“天天值夜班是正常排班?要不你和我大哥换一换,你去井下值夜班,让我哥坐办公室喝茶看报。你也是个煤矿领导,难道你不知道在井下以疲劳状态进行高强度工作的危险吗?”
她不给巩副矿长开口的机会,提高音量说:“父亲已经牺牲了,难道还要再害死儿子吗?!”
“这是意外!纯粹的意外!你不要污蔑!”
巩副矿长急得站了起来。
贺明珠不躲不避地与他对视。
“是意外,还是你个人对我家挟私报复的后果!”
巩副矿长恼羞成怒,指着门喊:“滚!你给我滚出去!人呢,把她给我拉出去!”
门外围观的人们都不动,即使是巩副矿长名义上的下属,都只是冷眼旁观。
喊不来人,巩副矿长外强中干地大吼:“快出去,不然我要叫公安来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