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嫂再接再厉:“妈,不是我说你,你就算不为我们着想,也该为两个孙子想想吧!这将来上学找工作娶媳妇,哪个不花钱?你大儿子没本事,赚不上大钱,你俩孙子可就指着家里帮衬呐!”
齐大嫂嫁入齐家后,新婚第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小媳妇的腰杆子一下就直了起来。
而去年,赶在计划生育政策落地前,她又生了第二个儿子,这下成了家里的大功臣。
齐大嫂还是卫生院的护士,挣的是工资,隔三差五能往家里倒腾点不花钱的药,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她在家就能给打针输液。
因此,齐大嫂的地位在齐家别提有多高了,是家里唯一能上桌吃饭的女人。
“妈,你心疼闺女也不是这么个心疼法,你这不是害我们吗!就你闺女是亲生的,你儿子你孙子都是后娘养的?!”
面对儿媳妇的指责,齐老太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齐家红听不下去,忍不住开口:“大嫂,你别说妈了,是我要和贺明国结婚,就算没彩礼,我也乐意嫁给他。再说了,彩礼是封建习俗,现在是新社会,早就不该提倡了。”
齐老太一听就急了,忙去拽齐家红的衣摆。
齐大嫂猛地跳下了炕,双手叉腰,怒骂道:“好哇,原来是你!还没嫁呢,就替外人说话,你
一个姑娘家一点都不自尊自爱,你还要不要脸了!”
齐家红不顾母亲的阻拦,梗着脖子说:“和谁结婚是我的事,我本来也不想接班贺家的工作,是妈一再坚持,逼得贺家不得不同意。好好的婚姻,变成了一场交易,你们居然还嫌贺家给的不够多,我真是对你们太失望了!”
齐大嫂听了更生气了。
“你还失望上了!你一天天的不挣钱,在家里白吃白喝,结个婚连彩礼都不要,家里是白养你了!”
一直没说话的齐大哥,此时呵斥道:“齐家红,别和你大嫂吵架。”
齐老头抽着卷烟,也骂道:“真是反了你了,敢这么说话!”
他对齐老太吩咐道:“你明天再去一趟贺家,告诉他们,给不出彩礼的话,这婚就不要结了!”
被全家人指责,齐家红伤心极了,哭道:
“你们到底是要嫁女儿,还是要卖女儿啊!”
乱哄哄中,两个小男孩在炕上欢快地蹦跶,边跳边喊:“嫁女儿!卖女儿!”
“卖女儿!卖女儿!”
晚上,齐家红留在棚子里,没出来吃饭。
齐老太把饭菜端上大屋炕桌,除了齐大哥和齐老头面前的馒头是白面的,其他人都是杂粮面馒头。
上完了菜,所有人都呼噜呼噜吃了起来,但齐老太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端着碗站在炕边吃饭,
齐小弟是唯一注意到的人,疑惑问道:“妈,你咋不吃啊?”
其他人看过来,齐老太局促地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说:“我寻思,没彩礼就没彩礼吧,等家红去贺家接了班,每月学校开支就让她把钱拿家来,一个月五十块,一年也有个六百块钱了……”
齐大嫂习惯性要嘲讽,齐大哥眼睛一转,却说:“妈,你这主意不错。”
齐老头瞅了眼大儿子,没吱声。
齐老太喜笑颜开:“是吧,妈琢磨一晚上了,让你妹妹把工资交上,不正好抵了彩礼吗?这对象到底是你妹妹自己处的,两人感情好,不让她嫁也说不过去……”
齐大哥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说:“我不管他们感情好不好,不给家里交够了工资,就不许结婚!”
夜里的时候,齐家红冷得睡不着,去厨房烧热水,灌暖水袋。
寂静的夜晚,偶有几声遥远的狗叫。
经过大屋,她听到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齐家和贺家一样,都是一大一小两间平房的布局。
齐大哥没结婚的时候,他和齐小弟睡小屋;齐家红和父母睡大屋。
等齐大哥结婚后,他和齐大嫂还有孩子们睡大屋,齐老头和齐小弟睡小屋,齐家红和齐老太则睡院子里搭的棚子。
大屋和小屋都砌了炕,冬天睡起来热乎乎的。
棚子里没炕,用破木板和砖头垒了张小床,铺着棉花板结的旧褥子,冬夜里睡在床上时,感觉四面八方都在漏风。
家里说了好几年要在棚子里搭个炕,但一直也没动工。
白天还能抗一抗,晚上冻得实在睡不着,齐家红就爬起来灌个暖水袋再睡。
齐老太睡前告诉她,家里同意她和贺明国结婚,但要在结婚前先给家里交几年工资。
原话是“这么多年养的闺女,总不能一分回头钱也见不到吧?”
齐家红当时听了就不乐意,但转念一想,这能让家里不再反对她和贺明国的婚事,加上她周围的人都在上班后把工资交家里,就没有说什么。
齐老太心疼电费,刚过七点,就早早拉了灯绳睡觉。
黑漆漆的棚子里,齐家红听着身侧母亲忽高忽低的呼噜声,忽然觉得,家里要她在结婚前交工资,这交的不像是工资,更像赎金。
因此,在发现大屋里的人似乎在谈论她时,齐家红顿住脚步,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你真让你妹妹就这么没彩礼地嫁出去啊?我还指望从她那儿拿上钱,给你在厂里活动活动,你不是说车间主任要退休了吗?”
是齐大嫂的声音。
“谁说不要彩礼了?谁家闺女是白来的啊?我娶你还花了好几百块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