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太瞥了她一眼,还没开口,身边的大丫头便率先笑道:“怎么,还怕我们马家赖账不成?”
“自然不怕。”明月罕见的带了几分赧然,腼腆一笑,“太太慷慨,我恨不得将太太供起来,如何会有这般不敬的念头?只是,只是实在囊中羞涩……让您见笑了。”
这次的两匹苏绣卖九十两,六匹绫罗进价十六两,转手卖三十二两,哪怕加上她一直没动的二十七两老底,满打满算一百五十两。扣掉返程开销十两,破釜沉舟压上全副身家也不过一百四十两。
可光预定的八匹湖丝苏绣本钱就要一百六十两,至于锦……卖了她都付不起。
赵太太:“……”
差点忘了这是个小穷鬼。
马家在本地颇有威名,在外亦有人脉,谅她也不敢卷银子跑。
况且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道理,生意人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双方当场立下字据:
明月保证八月初三之前送货上门,只要布料无污损,赵太太照单全收。过时不候,且需双倍赔付。
按手印前,赵太太再次向明月确认,“果真能及时赶回?”
若回不来,误了事,你也不必在本县混了。
明月发了狠,把手指往印泥中一按,随后重重落在纸面上,一字一顿,“太太放心,爬,我也爬回来。”
“采买后上门兜售”和“预支银子按图索骥”,绝对是两码事。
前者可能意味着巧合,饱含未知,后者却代表大客已经对卖方产生相当的信赖,并允许某些细小的出入。
况且……明月低头看看塞着银票的胸口,只觉那里一片滚烫。
这是她第一次大胆尝试,尝试用别人的银子撬动别人的买卖……当真别有一番滋味。
离开马家的时候,明月恨不得骨头都轻了三两,自觉前途一片光明,连带着擦肩而过的粪车都不觉得臭了。
只要能在下一次让赵太太满意,这位大客就算稳了!
哪怕日后只伺候这一家呢,也够吃穿了。
沉重的付出即将得到丰厚回报,明月禁不住笑出声,自言自语道:“明月啊明月,你真厉害啊!”
她太高兴了,以至于下午外出兜售布片零料时,王老太都忍不住问:“姑娘,遇到什么好事了?”
正弯腰挑选的陈大姐也十分好奇地望过来。
事以密成,明月抿嘴儿一笑,避而不答,“不瞒你们说,我着急往南边去呢,只卖这半天,若卖不完也不强求,留着自己缝衣裳穿。”
目前最要紧的就是与赵太太的“中秋之约”,别的都可以靠后。
固县往南的旅人可遇不可求,前几天她刚来时就拜托客栈伙计帮忙打听了,如今也才凑到两个,都是明天就要走。若不赶这波,指不定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王老太没多问,只一味加紧选料子,陈大姐也被带动,莫名紧张了起来。
明月便问:“算算日子,令郎的新衣也该得了,穿着还好?”
陈大姐可算等到有人问了,当下眉飞色舞道:“非我夸口,我家桂明生得俊秀,穿什么都好看……”
人靠衣裳马靠鞍,您好歹也夸夸我家的货不行吗?明月心中哭笑不得,口中却也顺着夸,“那是,大姐您长得体面,令郎还能差得了么?”
王老太没忍住,埋头笑了一声,又出声附和道:“她家桂明确实俊。”
陈大姐越发得意起来,难免有些飘飘然,又咬牙选了一套长衫料子,花了三百多文。
数铜板的空儿,明月趁机问:“那他的同窗们就没有问的?”
叫他们都来我这里买呀!
陈大姐递铜板的动作一顿,支吾道:“我不知道,我也不问他学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