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还是第一次被这些命若蜉蝣的可怜人气得够呛,却偏偏是一点火的由头都找不出来,憋得脸都红了。好容易等项翎收拾打扮好,听完了规矩,她几乎是用赶的,将项翎给赶了出去。
项翎整了整衣襟,还挺有礼貌,转头向帮自己洗漱和给自己讲规矩的嬷嬷道了个谢,便随着一直等候在门外的季青临走到了外间,依从季青临的指引躺在了外间的榻上,而后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了一颗药丸来。
“这是什么?”她问季青临。
“是药。”季青临答道,“能让你镇定心神,不再害怕。”
在来到该文明之前,项翎对此文明中的物质做过基本的分析,用以判断目标环境的危险程度。分析结果表明,该文明中的物质对项翎几乎不会有任何作用,致死概率近乎于无。
大约是什么早期的口服镇静剂吧。尽管项翎显然不需要镇静,该药剂对她也不会起什么作用,但项翎身处低级文明的行为准则一直都是“高度配合,不搞特殊。目标优先,搞完下班”。因而,她顺手便将药吞了下去。
“闭眼。”季青临唤她。
闭上眼睛更有利于镇静剂的奏效。项翎依言闭眼,却不清楚该文明镇静剂的常规生效时间,便问道:“什么时候可以睁开?”
季青临自然不忍告诉她,她这一闭眼,便再也不会睁开了。他些微顿了顿,道:“等到了大人的房中,你就可以睁开了。”
项翎点了下头。
季青临站在榻边,等了一会儿,等够了时辰。
大人只喜侍人于沉睡中作陪。他给项翎吞下的,是一种极烈性的迷药,可使人数日昏迷不醒。如是这般,一直到死亡,她都不会感到痛苦。
饶是如此……
季青临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很多东西,他理应控制住,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移开目光,唤嬷嬷上前,用柔软的锦被将项翎包裹了起来。而后,他令侍卫将项翎置入轿中,将其送出门去。
项翎十分遵守规则,一直到被人放到“那个人”的床上,她才睁开了眼睛。
一撇头,她就看到了那个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那个人”的真颜。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面目混沌,毛稀疏,犹如恶鬼一般,让项翎想起儿时父母讲过的魔鬼怪物的故事,甚是骇人。
他的半边容颜是这样的。
可他的另半张容颜,却又如白璧般莹润无暇,面目妖媚,唇赤如丹,美得动人心魂,惊心动魄。
这半张漂亮的脸却显然没有对他的外貌有丝毫提升,反而令他更显诡异。这样的两张截然不同的脸拼到同一个人的身上,像是两张缝合不齐的补丁,令面前的人犹如妖魔鬼邪,似人非人,直让人不自觉地通体寒。
所有人都会作此感受,无一例外。
……但项翎好像就是一个绝无仅有的例外。
看着这张如同小孩把狐媚与恶鬼胡乱拼补在一起的似人非人的脸,项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被着实惊艳了一下。
她看着他的脸,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你好漂亮啊……”
眼角眉梢都是惊艳,语气里是满溢的全是真诚。
她说的是真心的。
第2章第2章她更喜欢亲自诛杀。
东厂督主璧润,比起寻常的奸臣宦祸,更像是恶鬼一般的存在。
在朝堂间,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年轻的皇帝都不过是他手中的傀儡。
在市井间,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手下冤魂无数,狱中哀叫不绝。
完好的活人进了东厂厂狱,就不可能再全须全尾地走出来的,皮开肉绽不过常态,神智失常十有七八。那厂狱中的残忍酷刑多得数不胜数,各个令人不忍卒听,便是铜浇铁铸铁打之人进去也能被碎成齑粉;厂狱的青砖日日浸着鲜血,劈开连芯都是红的;砖下的泥土掘开三尺都是血气的腥味儿,不知浸透了多少冤魂的血泪。
而璧润,便是那人间炼狱的中心。
他手段阴狠,无情无心,人命于他连草芥也不如。
据说,他连长相都貌如鬼魅,犹如从地府汤池中爬出的恶鬼。寻常人若是不经意望见了他的脸,胆都会被吓破开来,就是冲进忘川也要逃离。
他是深渊中的怪物,是黑暗中的魍魉。
现在,这个怪物魍魉就端坐在项翎的前面,看着项翎大咧咧地盯着他。在怪物的视线之下,项翎毫不躲闪地望着他的脸,眸子光,脱口而出:“你好漂亮啊……”
怪物面无表情,神色晦暗不明。
也就是这个时候,项翎才意识到,她这话说得也许不妥。
她当前正身处一个相当低级的文明之中,其文明内部自有一套自己的理念。在这个文明中,性别尚且意味着一种高低差异,身为强势者的男性通常不愿被人使用女性化的词汇形容。
于是,项翎弥补过失,从善如流:“我的意思是,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面前的男人仍旧望着她,目光沉沉,看不出半点喜怒。
还是生气吗?可她明明是真心的称赞。
真是个难懂的个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