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肚子突然咕噜噜作响。
众人愣了下后,邵丽抿着嘴,笑道:“闻同志,你们过来的时候都没吃过饭吧,今天给我个面子,让我请你们试试我们医院食堂的手艺,成不?”
方云忙道:“这怎么能成,你们这几天忙前忙后的帮我,这回闻大夫也是为了我们来的,得我做东才行,哪里有叫你们出钱又出力的。”
邵丽摆摆手:“方云姐,你要说这话,我就不答应了,咱们以前两家多好的交情,这么着,这顿算我请的,回头等孩子病好了,你再请我们都吃一顿,怎么样?”
邵丽都这么说了,方云自然不会驳了她的面子。
安红跟小刘还不好意思,方云便推说让她们帮自己招呼客人,两人才跟着过去。
邵丽是真不小气,她自己掏了钱跟票,让食堂的大厨做了四道菜,招呼闻从音三人。
东北的大米饭香甜是出了名的,热气腾腾的大米饭刚出锅,上面加一勺酱茄子,啃一口炖排骨,也不知道这炖排骨原本是预备给谁吃的,但这会子是造就了闻从音的口福。
这年头的猪肉格外有味道,大锅里炖烂了,一口下去,连肉带筋膜进了嘴里,满嘴留香。
大冬天的,外面雪花飘飘,食堂这会子不是饭点,冷飕飕的,可饭菜吃进肚子里,却暖洋洋的。
饶是闻从音这等胃口不大的,也吃了两碗饭。
安红小刘夫妻俩就更不必说,小刘这个姑娘都吃了四碗饭,那炖排骨的汁水都吃的一干二净。
吃饱了饭,邵丽问道:“闻大夫,您今晚住哪里?”
闻从音道:“我有介绍信。”
她说完这话,瞧见邵丽跟小刘等人神色不对,便问道:“怎么?”
邵丽跟小刘夫妻俩对视一眼,对闻从音道:“闻大夫要是不嫌弃,不如在我家住吧,方云他们最近也是住我家那边。”
闻从音若有所思,笑着答应下来:“那倒是好事,我正想着说招待所那边自己一个人住着害怕,能有个地方住,那再好不过了。”
邵丽便笑了。
闻从音也笑了。
邵丽的家离医院不远,是租的两间房,楼下是房东老夫妻,楼上就是邵丽自己的屋子。
虽然说是两间房,但其实厕所、厨房都有。
方云今晚要给孩子守着,便没跟他们回去,却也托了小刘带了钱票回来,晚饭是买的烧鸡、红肠,还有散啤。
闻从音没喝酒,邵丽也不喝酒,夜里头小刘夫妻俩睡了,闻从音这才来找邵丽,“邵同志,方云姐孩子的事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邵丽正在铺床,听见这话,抬眼看了她一眼,“怪不得耿序娶了你这么个老婆,果真是心比比干多一窍。”
她拍了拍床,“坐吧,咱们坐下说。”
闻从音在床上坐下,这屋子外面看上去乱糟糟的,里面收拾的却很干净,床单被褥也都是厚实质量好的,“不是我聪明,是我相信我的药不会出错。小华的脉我把过,起初不过是发烧,吃了药按理来说不会有差错,可发展成扁桃体炎,那就有问题了。方云姐就这么个女儿,小华看上去又很乖巧,这孩子的病,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邵丽听着闻从音这么一番解释,沉吟片刻,叹了口气:“你都说对了,方云被人惦记上了,那个男人心太黑,方云姐不想得罪他,都百般地暗示过了,那个男人还不肯放手,那天方云姐让孩子自己一个人在宿舍里睡觉,谁知道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孩子在水窝里泡着!”
“什么?!”闻从音脸都黑了,猛地站起身来,“他把孩子丢进水里?”
“可不是。”邵丽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藏了不知多久的烟,看了闻从音一眼,“你不介意我抽烟吧。”
“你抽吧。”闻从音看得出邵丽这会子心情烦闷,便没拦着。
烟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人这一辈子碰上事,心里憋屈,烦闷,无处宣泄,这个时候抽一根烟也不是什么罪过。
烟已经发潮了,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一月的老东西,邵丽吸了一根,呼出来,对闻从音道:“我们这样成分的人,男人还好,顶多被人瞧不起,奚落,女人就倒大霉了,我算命好的,我爸当初救过医院院长一条命,加上我自己是西医,领导们有病还得指望我,日子算是过得去,平日里我在医院也都老老实实,不
敢得罪谁。可方云姐,运气不好,那个男人看上她长得漂亮,加上她爸爸以前又是大领导,这睡领导女儿,滋味谁不想试一试。”
邵丽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方云姐平日里对人都不敢大声过,你那些药她多半都半卖半送地给人,要不然,只怕别人见她女儿掉河里,都不敢去捞起来,送回家。可人家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再做多的,就怕得罪人了。”
闻从音听着这些话,脸色变了变,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那哈尔滨医院是不是也跟那个男人有关系?”
邵丽叹了口气:“有没有关系要紧吗?那个男人是疯子,先前就没少举报人,只要得罪了他,他就把人举报到跳河自杀,这谁敢得罪他。”
她把烟掐灭了,小心翼翼地摘下没抽的一小半,对闻从音道:“那个男人还真没什么关系,他就是成分好,不要脸又疯,农场那边谁也拿他没办法,就连方云他们连队的连长也不好说什么,这谁不怕被扣一个共情坏分子的罪名啊。”
闻从音沉默了。
她心想,怪不得邵丽要她跟着回来,这种事在招待所可不敢随便说。
谁知道别人听了会怎么想。
苍蝇不叮无缝蛋,你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干嘛怕人举报,干嘛怕人盯着你。
这种话,只有小学生才相信,人不是完人,谁能保证自己平日里说话做事不犯一点儿错,何况这个年代捕风捉影,断章取义批斗人的事一点儿不少。
有一个疯子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更要命的是他自诩正义,你能怎么办?
那个被逼的跳河自杀的,无非是走投无路了。
“安红小刘都是好人啊。”闻从音感叹着,看了邵丽一眼,“你也是个好人。”
邵丽扯了扯唇角,“我不敢说自己是好人,这是我们医院离着他们农场远,要是离着近,我也未必敢收他们进医院。”
她看着闻从音,“告诉你这件事,我也没别的想法,我是帮不了方云姐什么忙了。方云姐的女儿病治好了,终究还是得回兵团农场那边去,还是得面对那个男人。这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你跟耿序都是聪明人,又有本事,你们要是有办法,就帮帮她们母女俩吧。这话也是我自己的主意,跟方云母女没关系。你们要是为难,也只当做今晚我啥也没说就行。”
闻从音看着邵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