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耳朵要是不好的话,要不还是尽早去看医生吧?我说了呀,因为你们很碍事啊。”
森奈央终于舍得侧头看他一眼,懒怠地耸了下肩,“非要找个理由的话,最近我心情不太好,想随便找点事做做。”
“……”加茂直忍无可忍,一刀劈了过去,“你以为我会信这个理由?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森奈央拿小拇指掏了掏耳朵,“这个理由不接受吗?那我换个理由。”
她上前一步,面具下的眼睛弯弯,单手捂住胸口微微鞠躬,电子音真诚又无辜:“实话不相瞒,我其实是正义的伙伴,主攻劳动基准法,为保护劳动者权益而自发奔走。而你们咒术总监部又总是顶风作案,整个咒术圈在你们手里被折腾得乌烟瘴气,毫无疑问地成为了被我们盯上的第二只不义肥羊。”
加茂直:“?”
加茂直只觉莫名其妙,“说什么劳动权益,咒术总监部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任务的赏金。”
森奈央:“哈。”
她眼神往边上瞥:就知道你们这种非法生意来钱快。
小栗虫太郎后退一步,用眼神回应道:喂喂喂看我干什么。都说了我来钱快不是很正常吗?
森奈央视线转向另一头:“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易折,你光发奖金有什么用,来回车费报销吗?伙食费报销吗?……行,算你狠,这都给报销。那医药费和咒具开销呢?……哈,我就知道你们不报销这个。除此之外,你保证一周双休了吗?”
加茂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像是被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孩质问何不食肉糜一样可笑:“你在开什么玩笑,咒灵源源不断地从人类的负面情绪里诞生,咒术师已经少得可怜,如果不加班,谁来维护民众的安全?”
加茂直一边说,一边脑子转得飞快,这个怪人的质问逻辑太有既视感了。
上一年,最开始引发咒术届纷争的诸多事项中,就有一条这样奇怪的控诉。
能不能别随便加班啊!!!
当时咒术界纷争不断,底层的三流咒术师们和辅助监督集体联合,一开始还只是抱团取暖交流情报,而后傍上五条悟夏油杰这两条大腿后,提出的莫名其妙的要求就多了起来。
譬如他们要求高层将政府拨款资金的具体流向对众公示。
有不少花钱如流水、手脚不怎么干净的中上层都被这一则要求气得在家连摔好几口碗。
譬如他们要求咒灵一经发现就要联网公布,实现情报透明化、信息全局化,减少误报、错报和漏报的情况发生。
一次错报和漏报,不仅追究底层辅助监督的责任,还要往上调查两位直系领导,也就是说如果中上层不得不对下属进行监督管辖、甚至是保护,不然哪天他遭人利用,事后还会连累了自己。
再譬如——就是加茂直觉得最不可理喻的一点,他们居然要求休息制,就算工作多到忙不过来,也必须保证一月有五天的休息日。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把普通社会里的制度强套在咒术界身上。
然后咒术高层却不得不屈服。
他们一旦强硬,以五条悟和夏油杰为首的新派势力就开始咄咄逼人,底层的咒术师和辅助监督——除了一小撮依赖于高层存活的人不敢参与,其余人都直接选择罢工。
咒术总监部当然有的是手段折腾这群底层的三流咒术师,像当初他们追踪调查到最初那则引发争端的帖子,就毫不留情地将整个网站关停一样。
可是现在不行了,咒术总监部已经被官方政府和几大财阀盯上了。被派遣顶替上位的年轻人,就是政府放在咒术总监部监督他们的眼线。
底层的罢工就意味着咒术界的正常运转很可能会出现问题,一旦出现问题,再次发生上一年的别墅地缚灵事件,别说官方政府会不会又对高层下手,单是财阀私下的排挤就够他们受了。
明明只是普通人,却卡住了他们的咽喉——商人误国啊!
想到这儿,加茂直立即警觉:“你和一年前的集体抗议事件还有关?”
“嗯……”森奈央谦虚,“不能算和我有关吧,毕竟我只是撬动地球的一个小支点。”
旁边穿宫廷裙的小栗虫太郎熟练捧哏:“那个支点不就是最重要的环节吗?!”
森奈央还是谦虚:“我只是提供了支点,真正完成这一步的还是咒术圈自己。”
“不过我没想到,事态都发生了那么多变化,你在一堆老橘子里也算是脑子相对灵活的一只,为什么在这么多事情发生过后,还能继续冠冕堂皇地、若无其事地稳居高位吗?”
“你说不加班就没人维护普通民众的安全,那你为什么不想办法让威胁普通民众生命财产安全的东西减少哪怕一点?”
加茂直皱起眉头:“人类和咒灵就是一个死结循环,怎么减少?!”
“天元结界啊——这个还要我来提醒吗?”
加茂直被她的说法吓得心里陡然一跳:“……你、你这种想法根本就不可能,天元大人的结界才是维持稳定的必要因素。现在天元结界被毁,你知道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吗?”
“欸,真的吗?可是目前结界主要帮助保护的对象好像只有咒术师吧?平民也不太需要结界。”红瞳女双手合十,天真地问道,“——那到底是为了整个霓虹的稳定,还是单纯为了巩固咒术界特殊地位的稳定呢?”
加茂直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入侵者的话像是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扇在他心知肚明的脸上。
太奇怪了,气氛太奇怪了。
明明是在普通地争论,明明对方的言辞和态度也并不激进和凶狠——可为什么总有种奇怪的压迫感?
不安的感觉裹挟着一丝寒意,沿着裤腿爬上男人的脊椎。他底气不足道:“……就算是要改变天元现状,又怎么可能是我一个人能做到的。”
“说得也有道理。”入侵者说,“那就谈谈你一个人能做到的事呗——你作为咒术总监部的成员,参与制定严苛的规章制度把咒术师们调度得团团转,可为什么好像从没见过你以身作则,自己奔走在一线?”
加茂直感觉喘得上气了,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纠结:“无知小儿,连大将都要去干那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如何成就得了大义!”
入侵者:“这么说也没错,不会带团队就只能干到死,但是——”
“你是大将吗?”面具人幽红的暗瞳盯住他,“你觉得抛开身份不谈,在底层的咒术师眼里,你称得上是大将吗?”
她看着男人僵硬空白中又充满被惹恼的怒意的表情,忍不住做了个掩唇的手势,噗嗤一声笑出来:“天哪,你居然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
他当然不会考虑过这种问题!
加茂直和其余咒术贵族一样,出生就是高高在上的御三家,天然就在咒术圈的规则制度里立于众人之上。加茂家虽因历史上出现过极恶劣的恶徒,声誉名望在御三家里受到不轻的打击,在御三家里居于末流,但仍然具有高人一等的地位和尊崇。
既已立于人群之上,他每天考虑的都是如何在咒术总监部里力争上游,为加茂家争夺更多的利益,为自己争夺更多的机会,还要抽空保护普通社会里无知的民众;哪有时间、又怎么可能去考虑底层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