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喋喋不休。
而猎人依旧抱着他,不仅一句话没听进去,还在他肩上亲昵地拱了两下:“太宰哥,这样有没有安全感了?”
“安、全感?”太宰治顿了一下。
森奈央搂着少年仰起头,把自己自以为是的起因经过和推理都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中原哥很乖,如果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或者是他自己有什么需求,他都会主动告诉我;太宰哥就不会。”
实话是中原哥的表情真的很好看透,相比之下,太宰哥的想法就太难猜了。
“不过没关系,我会自己判断。”
太宰治:“……哪怕奈奈判断错了?”
森奈央理直气壮:“反正太宰哥说了不介意当我研究人类的样本吧,判断错了也必须要继续忍耐我。”她一边说着,一边又把脸埋进少年怀里狠狠蹭了两下。
鼻子里闻到的全是兔子从战场上带回的冰冷血腥的味道。真奇怪,明明是站在后方的指挥位,太宰哥身上的气味却总是比冲锋陷阵第一位的中原哥还要重。
拥抱还不够的话……
森奈央松开手,双手双脚一个使劲,撑力上墙,蜘蛛精似的扒在角落,用自己罩下的阴影完全笼住兔子:“怎么样?这样会不会更好,有没有安全感?”
——然后就得到了前文的回答。
可恶啊,咒术界果然都是一群发癫小废物,连提个建议都这么菜。
森奈央失望,收手蹦回地面,一边在心里想,要不真给他表演一个猫猫后空翻?
她转身往电脑桌方向走,一抬眼就撞见中原中也英秀的脸蛋皱成一团,一脸嫌弃地望着她后方。
嗯?
森奈央回头,身后的太宰治仍挂着一副天真自然的微笑,见她转过身,还歪了下脑袋,可爱地眨巴眨巴大眼睛,大致示意“怎么了咩?”
森奈央没有发现异常,路过中原中也的时候照样也给了他一个大大拥抱,随后拔腿无情地继续坐回桌子前研究论坛。
……
港口mafia青少年战斗小分队专属活动室里,除了小少女啪嗒啪嗒敲击键盘的声音,一切又恢复了静悄悄的宁静。
太宰治斜倒在角落里没有及时起身,在尸山血海里都未有一丝胆颤的人,此时后背的衬衣上竟有丝丝缕缕的汗意。
如今在记忆里复盘,他才发现自己当时居然连应对的回答都出现了颤音。
掌心发烫,心脏收缩,想要不管不顾地推开她逃跑。
坐在那边自顾自敲着键盘,满是空洞空白、需要他一点一点填充进颜色的人偶空壳,并不知道有些贸然的攻击会把人吓得想原地逃遁。
她既不像织田作、安吾那样与他相知相敬,成为朋友后也默契地维持着微妙的边界,陪伴理解他,却从不涉足;她也不像坂田银时那样,一边说着无耻的话拽住他,一边背过身去,说着他绝不会偷拍他出糗哭泣的照片放到□□论坛嘲笑的话,带着银色的、不会灼伤人的包容与温柔。
森奈央是只笨拙的、自以为学遍众家之所长,却依旧一味横冲直撞的野生动物。
什么不便踏足的边界,什么无声的温柔,她只会莽莽撞撞地凭借自己学来的奇怪知识,仅仅是为了一个她自以为的[安全感],就莫名其妙地把人逼近角落,霸道而不管不顾地蹂躏兔子的心脏,还要口口声声说那只是安抚。
她通过学习掌握了人类的情感与弱点,可以用无数种理论和规则来揭穿绝大多数冷酷的真相;但她并没有情感,她依旧跌跌撞撞地在成为人类的道路上摸索,和他一样迷茫未知,不理解生存的意义是什么。
太宰治在刚认识森奈央时曾误以为她是同类;但很快,他就明白两者的不同。
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自杀的那天,她一动也没动,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说,就蹲在边上静静地盯着他。看他喝下掺了毒药的饮料,看他割开自己的手腕,看他径自将脑袋沉进幽深的水里。
虽然那时候才六岁,但她毫无疑问清楚地知道死亡是什么。
死亡是分离,是呼吸的停止,是再也不见的永别;但她连情绪都没有,你还要去逼迫她理解死亡背后真正代表的情感吗?
太强人所难啦。
“再见,奈奈。”
水泡咕噜咕噜从他嘴里涌出去,太宰治在水里轻轻地呢喃,微笑着闭上眼坠进黑暗——然后再被人拽住胳膊一把拉回人间。
坂田银时湿淋淋地大声吐槽,一边头疼地砰砰砰敲着他的脑袋,森奈央还是蹲在边上,突然问他:“怎么样?死亡的感觉是什么样?”
太宰治的脑壳被敲得嗡嗡作响,同样湿漉漉地盘腿坐在地上,一边呛得咳嗽一边朝她望去——他难以控制当时的情绪,视线也如一团长了腿的黑泥,黏腻阴稠地爬向年幼的小女孩,突发奇想道:“就是马上要解脱的自由的感觉……奈奈想试试吗?下次要一起吗?”
“哈啊?”16岁的靠谱未成年坂田银时一个脑袋两个大,抓狂地挠着头上的银发,“我知道你这臭小子爱好就是在自杀的道路上一路狂奔,这不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握笔的朝○非要按照三次元的设定给你捏人设,但是居然这么早就开始找小姑娘殉情了吗?!”
“什么手握剧本的男人,区区一个十岁的小屁孩就不要张狂了,阿银我才是真正拿剧本的boss懂吗boss!”
“你们俩小屁孩给我去挖泥巴滚雪人啊,去玩符合你们年纪的过家家!!我可不管你们是不是什么烫男人什么女主角,思考那么苦大仇深的问题干什么,小心阿银我揍你们屁股喔,我是真的会揍的喔!脱了裤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你未来挚友的面暴揍的那种喔!”
银时桑又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太宰治笑了两下,垂下目光,没打算再说话。森奈央却靠了过来,她拉了拉太宰湿漉漉的衬衣,趁着坂田银时没注意,小声附耳:“可以哦。”
“下次一起殉情吧。”
学人精迅速掌握了新的词汇。
就是用法有点乱来。
“要不明天就去死?”她甚至这样建议道。
太宰治愣了一下,而后明白了一切。他因为无尽的孤独和迷茫追求死亡,而她同样不畏惧死亡——她只是可以……随随便便地因为一些不重要的人或事,选择死亡。
因为无法体会自己的死亡会给别人带去什么,所以就算她有着爱护她的父母、偏爱她的兄长、珍惜她的朋友……在她那里,自己的生命也并不是什么珍贵的、无法舍弃的东西。
就像她愿意陪他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一起殉情,轻易地说出“明天就去死”这样随便的话。
她和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