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永丰跟他妹陆永瑜平时没啥事,来得就更勤快一些,常常过来蹭杨姨每天派人送过来的炖汤和补品,然后被想过二人世界的前田陆赶跑。有时候汪明也会顺道跟着陆永丰过来,有时候会得能勇志挺诧异这个小男孩竟然能在陆永丰身旁呆这么久,不知道是有什么特异功能。
当然,当然,得能勇志的父亲也来过一次。
那天他敲门的时候得能勇志正在帮前田陆修指甲,以为是陆永丰,喊了一声“进来吧”就继续低头盯着前田陆的手指甲了,直到前田陆推了他一把,还装模作样地斯文地喊了一句“得能伯伯”后,他才抬起头看见了门口站着的父亲。
得能世嘉阴沉的脸色里闪过一丝吃惊,似乎是想象不到自己这个傲慢冷漠的儿子会这样伺候他人,他世故地回应前田陆,但眼睛还探究地看着得能勇志握着的指甲刀,“陆世侄,你的伤好得怎样了?”
“好多了,”得能勇志代替前田陆答道,“不过他替我挡下了致死的一刀,好多了也不算太好。父亲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说出来的话纵使是有刺也看不出来锋芒,得能世嘉抓不住他这个回话的把柄,只得故作亲近地笑道:“你说得什么话,自家的儿子住院了,没事就不能看看了吗?”
得能勇志站起来倒了杯茶,“父亲当然只是来看我,不为别的什么事情,快坐,喝点茶。”
得能世嘉被他堵得只能默默喝了半天茶,他的这个三儿子本来沉默寡言,倒是前田陆有些懂礼貌地主动跟他攀谈了好一会。但得能世嘉来这里倒是真的有事的,他眼看日落西斜,终于忍不住讪讪地说道:“小行,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句话。”
得能勇志淡淡地说道:“父亲在这里说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得能世嘉想了想,凭今天这印象他觉得前田陆也是个好说话的,有外人在得能勇志说不定还会碍于面子好说话一点,于是说道:“你跟你二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要让他判死刑,你们是兄弟,他是有些不成熟,但你用得着要他的命吗?听父亲的,有一天我让他好好跟你道个歉,你就撤诉,其他的事情我会搞定。你说,亲兄弟非要弄得上法庭你死我活的,这样不好看。”
“哦?”得能勇志居然笑了起来,金丝眼镜下的一双眼睛不但任何感情地看着得能世嘉,“父亲觉得是我闹得不好看的?”
得能世嘉也是历经风雨的人了,但被他这样看着竟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毛,“父亲知道你委屈,一切都是小嶷他不懂事,但是小嶷他已经知道错了,你难道要眼看着你的二哥死吗?”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今天正好找到时机可以请教您。”得能勇志认真地问道,“从小到大我就很想知道,是不是只有得能嶷才是您亲生的儿子?”
“你这是什么话!”得能世嘉怒了,不明白得能勇志怎么那么不懂事开始扯这些家里的事情,这里可是还有个陆氏的外人看着呢!他对着前田陆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却没发现前田陆的笑意慢慢有点变冷。
得能勇志继续说道,“他处心积虑地要杀死我,而且他真的差点就杀死了前田陆。您觉得他道歉了就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然后我等着他毫发无损地被放出来然后再杀我一次?我很好奇,我难道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吗,我的死活难道对你而言毫无干系吗?”
他说得声色具厉,又冷到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步,得能世嘉不知道是理亏还是被他这气势镇住了,叹了一口气,话里多了几分心酸:“我承认,我以前一直有私心,没有公正地对待你们三兄弟。但如果今天待在医院的是他,被控告谋杀的是你,我也一样会腆着脸皮求小嶷放过你。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我的儿子,不喜欢的也好,教不好的也好,我为人父亲的,怎么能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
“十八年前,”得能勇志步步紧迫,“为人父亲的,是怎么眼看着儿子被绑架并有可能被撕票却也依然不愿意用自己的钱交赎金的?”
得能世嘉有些慌张地看了前田陆一眼,“小行,我出去跟你说。”
得能勇志也看了前田陆一眼,原本正修到一半的指甲被得能世嘉的到来打断了,他干脆又捧起前田陆的手开始给他剪指甲,“有什么话我只在这里说。”
得能世嘉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急,但前田陆又是开罪不起的,毕竟除了得能勇志以外,陆氏也不会轻易放过得能嶷,他只得好声好气地跟前田陆商量道:“陆世侄,这个……我们得能家的家事今天让你见笑了,能不能烦请你不要外传?”
前田陆早已没了笑容,只用鼻音发出“嗯”的一声,算是答应了。
得能世嘉又搓了搓手,说道:“不是父亲当年不顾你的生死,而是父亲当时得能金真的运转不过来,而你和你大哥又有你妈妈的遗产,所以父亲就想说先用那些遗产当赎金,我,唉……”
得能勇志专注地看着前田陆的指甲,头都没抬,“我和大哥的遗产是小得能氏的股份和一些不动产,没想到变现能力竟然这么好。”
“我承认我当时是有些贪心,想用你妈妈的遗产,但那些都是过去了,我们是一家人,就是有什么错也应该包容和宽恕,对不对?”得能世嘉说道。
得能勇志这下倒是抬起头了,他嘴角噙着一抹奇异的笑容,“既然是这样,如果我犯了错,父亲也会包容和原谅我的,对不对?”
“当然。”得能世嘉欣喜道。
“父亲觉得我不放过得能嶷,放任他被判死刑对不对?”
“当然不对。”得能世嘉说道,说完又隐隐觉得又哪些不对劲。
果然,得能勇志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对也烦请您包容着了。”
得能世嘉那天发了很大的火,要不是看着前田陆在说不定还得动手,得能勇志平静地接受着他的怒气,专心致志地把前田陆指甲脚架修得干干净净,眼睛都不抬一下。
等得能世嘉走了以后,得能勇志还低着头捧着前田陆的手,前田陆正想说些什么来打破一下骤然变得安静的环境,就忽然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到自己的手背上,还不等那滴液体变冷,便很快被抹走了痕迹。
前田陆摸了摸他的头,难得温柔地伸手把房间的灯全关了。
得能世嘉铩羽而归,得能勇志料到第二天就该由得能嶷的母亲过来游说了。那个女人姓温,自从自己的妈妈过世以后,就成为了得能世嘉的妻子,于是得能勇志一贯称她为温姨。温姨长得很美,即使现在年过半百依旧温婉柔和,只是这温柔和顺之中似乎也有些绵里藏针的机锋。
得能勇志自问不是圣人,对于这位温姨确实没有什么好感。她这些年在家里和得能勇志也保持着距离,当然没有得能嶷那样处处针对,但也确实称不上关怀。如果没有得能嶷后来做的这种种事情,也许等得能勇志离开得能家之后他们会成为各不相见的陌路人。
得能勇志从住院的时候就想过她也许会过来恳求自己放过得能嶷,但当她第二天出现的时候得能勇志还是有些意料之外。她穿得很朴素,平日精心护理的头发只是随便地绑在后面,脸容很平静,只是有些憔悴。
得能勇志把他迎进病房里,出于礼貌还是喊了一声:“温姨,早上好。”
温姨笑了笑,把两手提着的汤盅放到桌上,说话温声细气的,“小行早上好,我煲了汤,给你和陆先生补补身体。”
“谢谢温姨,有心了。”得能勇志说道。
她倒不像得能世嘉那么忸怩,坐下来很平静地开门见山:“小行,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不知道你现在有空吗?”
得能勇志点点头,“您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好了。”
温姨看了一眼前田陆,苦笑了一下,才说道:“好,我们就在这里说吧。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既然小行认为陆先生是值得信任的人,我也相信陆先生不会把我们的家事说出去的。”
她把话说得这么圆滑,前田陆本来正埋头打拳皇来着,突然被点名也只得抬头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