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青雀应着,看了看自己被松开的手。
她又抬头,看楚王似乎平静无事的容颜。
他心情……不算好。或许是很不好。
为什么?
察觉到她的视线,楚王回看她,青雀只一笑,便说:“想着殿下或许会吃醉,我还叫厨上炖了姜丝鱼汤和八珍醒酒汤、橘皮醒酒汤,不知殿下更爱哪样。殿下又没醉,只当尝尝看他们的手艺吧。”
“是没醉。”楚王步伐慢下来,停在了女儿卧房前,对青雀稍稍俯身,“还有没有酒气?”
想着他收回去的手,犹豫着,青雀小小上前半步,轻轻闻了闻:“没有……没有了。”
退回去时,青雀眼前有一息恍惚。
这样的对话,这样的场景……好像她受封孺人那天,他送走定国公等人,回来看她时一样。
那时,他是怕她和女儿闻到酒气不舒服。
现在,他还是怕女儿不舒服。
那天,他还说,让她别怕,别多想;告诉她,即便她生产后不能随心清洁身体,她也……很美。
那时,她几乎以为,楚王看到的只是她——是她自己,他的温柔,也只是对她。
当然,她很快就回了神,知道那应不是对她,只是对她——像姜侧妃的脸。
那么现在,她也的确不必去想太多。
只是松开手而已。
决定要沉身体验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好了一切可能,不是吗?
青雀笑着,率先走入了房门,又回头对楚王笑:“殿下?”
望着她含笑的眉眼,楚王喉间微动,片刻应她:“……来了。”
察觉到楚王的烦恼或许非她所能关怀,青雀便也竭力表现得如同平常一样。这并不难。从前的所有时刻,她几乎都是这样做的。忽略他的痛楚、颓丧、憔悴,还有面对她时的晃神,只专注在自己身上,想着自己的此刻和将来,想着女儿的此刻和将来。
他应也不愿让她知晓他的烦恼,所以,只在松开她手时,些微泄露了异样。
但他又好像察觉了她那一瞬的失落。
女儿睡着,他也没有出声。待看过女儿出来,他便一一问起了今日在鹿鸣馆的筵席:吃了几杯酒,行了什么令,都去了哪里赏景,哪一处的景致她最喜欢,有没有什么事让她为难。
吃饭时,他不再说话,却亲手给她添了一次汤,又挪过一次碗。
青雀当然不可避免地高兴起来,心里胀胀的,有些发酸,又有一点觉得好笑。
堂堂楚王,自己还不知正为什么心事不快,却像给自己下任务一般,按部就班哄姬妾高兴。
“我——”侍女们撤去饭菜,青雀侧身向楚王靠近,“我琵琶练好了,弹给殿下听?”
从花园回来后,楚王来之前,她真的练了半个多时辰,手已不算太生。
她的神情在楚王眼中,从来毫无遮饰,明朗易懂。
譬如此刻,她映着烛光的双眼里,就写满了,“我也想让殿下快乐”。
但他能不能就这样得到快乐?
——为消除看望颂宁带来的痛楚,从青雀身上得到快乐。
轻轻地,楚王笑出一声。
看向东厢的方向,他避开了青雀的视线。
“明日吧。”他说,“明日,还想看你的弓箭。”
说完,他站起身:“今日晚了,还有几个条陈要看。”快速看了青雀一眼,他又道:“我就在东厢。你先睡,不必等我。”
青雀站起身,目送他走出房门。
门板合拢,门帘也重归垂顺。一手扶住圆桌,青雀也轻声笑了笑。
她不知道姜侧妃是否会弹琵琶,也并不知姜侧妃是否还会射箭。
那么,她就只需当作,楚王是在和她,约定明天-
青雀在平常的时间入睡,也和平常一样,
不知楚王何时回的卧房,也不知他是在凌晨的哪一刻离开。
但这一夜他回来,她的确没再察觉到他心情不愉。
在安静落雪的冬夜,按照约定,她弹了《春江花月夜》给他,又弹了一曲《阳春白雪》。
他听着,找出羯鼓给她伴奏。
在低沉的鼓声里,她看着他,看见了他对她露出清浅的笑意。
又过两日,他终于赶在午后回来。
于是在花园还未消融的积雪中,站在游廊下,在他面前,对着五十步外的箭靶,她先射中了一个八环,又连续射中了九个十环。
她兴奋地跳了一下。他走过来,环住她,就好像是她跳在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