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李侧妃气得手抖,琴音忙又想出话来宽抚,“那也不过是这一日罢了。棋声说得是:毕竟是二姐儿的满月。来日、来日除夕——除夕可是只有小姐能同殿下入宫饮宴,那江氏连大明宫的门都看不见——她就是封了孺人,贵妃娘娘都不叫她进去见!”
在一座亲王府里,孺人与侧妃之间,究竟有多远的距离?
在其他王府,或许要持续不断数年的盛宠,或许要连着来的三四个孩子,或许要十几年二十几年的资历,也或许一直到死,都碰不到侧妃的名位——毕竟,一位亲王只许有两名侧妃,却许有十个孺人。
但,在楚王府——
“以咱们殿下的行事,孺人晋封侧妃,也只要几夜的恩宠,一个孩子的分量。”李侧妃低低冷笑,“我就是这么得封侧妃的,我还不知吗。”
“那……那她也还没有!”琴音便说。
“她是还没有,”李侧妃将手帕揉成团,死死攥在掌心,“我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她再有!”
站起身,走到妆台前,看见镜中哭得狼狈的自己,她一瞬就闭上了眼睛:“给我上妆。”
她命:“我要试除夕那夜的妆。”
……
永春堂。
一碗醒酒汤后,张孺人越觉心中清明。
“幸好,今日没说出什么错话。”将汤碗递给侍女,她笑叹,“真是……她都封孺人一个月了,怎么我好像今日才明白呢。”
从前,侧妃之下便是她。柳孺人虽是官家小姐、御赐秀女,却因无子又年轻,也只能排在她后面。袁氏更不必说。
她头脑清明了,身体却还疲乏,支撑着坐不起来,薛娘子便忙扶她:“姐姐还是躺着吧。”
“哎,躺不住。”张孺人摇头,扶着她的手坐起来,“心里不静。”
“姐姐是有过,才心里不静。像我们没有过的,只看她封不封孺人,都是独得殿下恩宠,就静了。”乔娘子看着,突然说出一句。
薛娘子忙看她一眼。
张孺人也看向她。
乔娘子就坐去床边,笑道:“我这话又要被薛姐姐说不中听了:依我看,一两个位次,什么要紧?不是她,将来也是别人。至少,虽然她和咱们亲近得有限,不如瑶光堂,却也从没少过走动,她又帮过咱们。既然如此,介怀她做什么?她得好处,咱们也不会吃亏呀。”
薛娘子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不敢和她一样说得这么痛快。
她忙看张孺人的反应。
张孺人低下了头。
“也是。”她笑道,“是我自己左性起来,一时没想开。”
“我睡一会。”她躺回去,身体向内,闭上了眼睛。
薛娘子只好替她放下床帐,同乔娘子出去。
“我真又说错话了?”一出房门,乔娘子便忙问。
“倒不是错。”薛娘子低头想想,忽然问她,“孺人之上,是什么?”
“是——”
乔娘子好像明白了。
“是侧妃。”
“侧妃居正五品,月例:钱二十贯,丝绢八匹,是孺人的两倍。其余礼遇差别,也不用我再细讲。”
薛娘子悠悠地一叹:“亲王府里,只许有两位侧妃。若无新人,原本张姐姐,也是能望一望这侧妃的尊位的。”-
当天光真正昏下去的时候,楚王府前殿的筵席,也终于到了尾声。
主位旁,诸位皇子都已半醉。太子没亲来恭贺,东宫来的是太子的长子,坐在各位亲叔叔之末。
“六弟,大年初六就要离京,真是辛苦。”将酒杯抵在桌面上,齐王松松笑道,“不像我们,一群闲人,只能在京里修修书,算算账,还来蹭六弟的酒喝。罢,也该走了!不多扰了!”
圣人的诸皇子中,不算太子,只有楚王已得封亲王,余下排行在他之前的齐王、魏王,虽比他年龄更长,齐王又入朝更久,都还是只是郡王。
但天家论身份,私下也论长幼。
醉眼望过去,楚王扶住桌边起身,淡笑着说出的话,也似乎真是醉了:“二哥四哥真舍不得我,不必丧气,我明日就去同父皇请旨,今次离京,带上几位兄长同去,如何?”
“六弟这就是玩笑了。”魏王也起身,笑道,“你难得在京,还是好好陪陪弟妹——”
楚王府哪还有“弟妹”?父皇赐下的“弟妹”,早被六弟杀了,人都烂成灰了。
醉了的人,说话不经心也是有的。
他没为自己的失言特地道歉,只笑道:“是我忘了。六弟,好容易你得了新宠,一个够不够服侍你的?哥哥们再送你几个美人怎么样?”
“美人,我是不缺。”楚王似笑非笑,话中也并不见恼怒,只是玩笑一般,“二哥四哥若缺人了,当年宋氏献上的十来个丫鬟,还在京郊庄子里。我让人送去二哥四哥府上?”
当着这么多宾客,他自己随意提起宋氏,一点不介意被人议论,真是让齐王魏王无话可以再说。
“消受不起,消受不起!”齐王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这些美人,还是得配咱们大周的英雄才使得!”
宾客一时散尽。
最后送走口中不断骂着齐王魏王的六公主,楚王的眼中已不见分毫醉意。
虽是被灌了几壶酒,他也本就没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