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婚事郑重些,不受父皇的赐婚,不曾娶宋权入府……颂宁都不会死。
但她就是死了。死于宋权授意的“难产”。
她痛了两天一夜,血流如注,染遍了他的手,面色却白得发青。什么神仙灵药也救不回她。
她就那么冷笑着,带着嘲讽、不甘、痛和恨,死在了他怀里。
血重得像铁,她轻得似一张纸。
他什么都来不及做,无可挽回、无处挽回!唯一能做的,只有为她杀了凶手。
产婆并非真凶。奶娘也非凶手。边疆的百姓,他们当然无辜。宋权和宋家才是凶手。还有——
“她是不该死,她是无辜的。”看一眼皇帝,云贵妃发出无奈的叹息,“可你已经为她报了仇。阿昱,宋氏已死,你府里,没人能再一手遮天,害了江氏了。”
“阿昱,你只管去!”皇帝也开口,“朕给你担保:等你回来,你府里一个人都不会少!尤其江氏,你走时如何,等你回来,她还是如何!”
圣人之诺,金口玉言。
话已至此,楚王唯有领命。
接下来的谈话之处,便不在昭阳宫了。
送走皇帝和长子,云贵妃站在檐下静望。
皇帝赐同辇而行,楚王再辞不受。皇帝又赐肩舆,楚王亦不受。
他沉默地跟在皇帝御辇一侧,一缕额发轻飘飘地挣脱发冠,在空中飞起。
他整个身体也轻得发飘,心里空荡。
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颂宁有孕,他去巡边。当着父皇,阿娘嗔怪地说他:
“那是陛下赐你的王妃,太后娘娘的亲侄孙女,还能嫉妒不贤,趁你不在,欺侮姜氏吗?她真如此,陛下也容不得她。你就放心地去吧。”
空口无凭。
就算是“圣人”的许诺,不落于纸,也只轻于鸿毛,定不到实处。
不。
御辇的软帘飘在楚王眼前,视野有片刻遮蔽。他慢下一步,心中的想法,便也模糊地、微妙地,慢了下来。
正因为是“圣人”的许诺,所以,即便落于纸上,将来还是否为真,也只凭“圣人”的另一句话……而已-
晚饭后,青雀才回到云起堂。
今日用过早饭半个时辰,她便送阿娘和逾白到了永宁坊。她们坚决不住正堂,也不肯住东西厢,定要住去后院,她只好依着她们。
阿娘和逾白虽只带出了金银细软,粗笨东西都留在了永兴侯府,但新搬了家,即便提前有人来布置过,自己要收拾的自然还有许多。她舍不得她们,又心想,楚王昨日才被她请来过,近日应不会再来……便拖了一会、又拖一会,直拖到用了晚饭才走。
但楚王竟来了!
雪信悄悄告诉她,殿下已经到了快两个时辰,还没用饭,知道她去的是永宁坊,便没让人去寻。
青雀更不敢耽搁,忙走入房中。
楚王坐在堂屋桌边,见她进来,随意抬眼。
“用过饭了?”他似乎没生气。
“……用了。”青雀实话回答。
“那你先去洗澡。”楚王说。
应一声“是”,青雀忙走向浴室。
虽然还什么都不明白,可楚王好像没动怒。没动怒就好。
纠结了一整个洗澡的时间,她最终还是没有问侍女们,楚王今天是从哪里回来。
她没有资格问。
逾白知道楚王府的凶险,惧怕着楚王,只是不对她说,阿娘亦是一样,只把担心写在眼睛里。
她们都如此,她身在局中,更没有一刻忘记,她和女儿,和阿娘、逾白,并不算真正得到了平安。
就像她求得一线生机那日所想,落不到实处的承诺,只是没有分量的话语。就算真把承诺写在纸上,楚王要毁约,她还能把他怎么样吗?
她只能接受。只能承受。
就像上一世,霍玥想让她死,便有百种办法,可以让她生不如死。
而楚王,在这个世界上,他比霍玥更有权势,更能……
“殿下也去沐浴了,娘子先等一等。”回到卧房,侍女轻声回话。
青雀点头,想一想,便就近拿起琵琶,练起了《春江花月夜》。
有两天没碰琴了。
心里不大静,她便弹得时断时续。
“接慢了。”楚王半湿着头发进来,“水流得太慢,快些。”
“啊……”青雀回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