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呢?”楚王闭了闭眼睛,“她这几日,怎么样?”
这个“她”,显然是指江娘子。
严嬷嬷忙回:“江娘子还是和平日一样,看书、作画、写字、见人……现在又多了弹琵琶、吹笛子。有人请她,她有空就去,没人请她也没人来,她就自己找事做高兴。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不和人生气,也不多问什么……我们也看不出来,她是不是猜出自己有了……”
“我知道了。”楚王开口,声音平淡,“你们先去。”
他道:“不要声张。不许议论。”
事情已经回了上去,该怎么处置,只能殿下决定。
即便是严嬷嬷,也没在此时多话,敛声退出了房门。
等走远了,四周无人,两人才头并着头,悄声谈论起来。
“江娘子若真是有了,这一胎再晚来两个月多好。”李嬷嬷叹道,“偏是才来一个月就——哎!”
“你说,”严嬷嬷更低声,“来咱们府里之前,江娘子真只是丫鬟,还是——”
“这有什么要紧!”李嬷嬷说,“陛下宫里还有再嫁的妃嫔呢!要紧的是孩子,到底是不是——”
“那若她只是丫鬟,孩子就一定是殿下的呀!”严嬷嬷便说,“就怕她不是。混淆了天家血脉,那可是大罪!”
“大罪也是她的,不是你的!”李嬷嬷道,“没影儿的事,可别乱说。”
虽然江娘子有如此沉鱼落雁的容貌,又已二十岁的年纪,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到进府之前还是处子啊!
或许宋家的夫人娘子们严防死守——那霍娘子不就把宋郎中管得很严吗,康国公也快六十的人了,哪能动儿媳妇的陪嫁。再有,她和姜侧妃生得这么像,或许就是宋家预谋已久要算计殿下的人呢!
“哎!”严嬷嬷叹了又叹。
“可惜看不出殿下疑心不疑心。”她道,“不然,咱们也不用在这乱猜了。”
她们离开的书房里,楚王站在窗前。
窗棂的花纹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阳光半暗,照出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长案上,那份一刻钟前被他按在掌下的奏章已经打开,上面写着“进规退矩、恭和淑慧……请……为孺人”等语。
这是他四日前写好的奏章,只是还没有递上去。
给青雀请封孺人,由她在府里自在过活。但,不再见她。
不再见她。
“呵。”楚王轻轻嗤了一声。
大步走回案前,他一眼也没有分给奏章,只在阴影中,拿起了近乎墨色的马鞭。
第27章聆听命运她的手,她的脸,她的身躯………
青雀正在新房的树下荡秋千。
楚王送出的这所宅院,是当世最规整的两进屋舍规制,前厅后寝,厢耳俱全。这里的后院虽不似云起堂有高大的柏木,前院的松树却也足以承载数人的重量。
昨日青雀说了一声想在新房里荡秋千,一夜的功夫,松木的枝干下就挂起了和云起堂一样精致牢固的绳索踏板。
背靠楚王府——背靠楚王,似乎怎样作乐的需求,都只需一句话,便有无数的人殷勤办到。
这宅院里服侍的十二个侍女仆从,也是楚王的礼物之一。
这十二人四男八女,四个男子是五十以上的老者两人,和不到十岁的小童两人。八名女子则分别是身怀武艺、身体强健的佩刀护卫四人、厨师两人和侍女两人。
她们的身契,一并在楚王递给她的那个木匣里。
在她自己的奴籍被消去的时候,她也同时拿到了旁人的身契。
春风又轻又暖,松木散发着别样的清香。阳光和煦,一切都让人昏昏欲睡。
青雀没有像第一次在云起堂荡秋千那样站起来,荡入高空。她斜倚着自己的手臂坐着,踏板在身下轻晃。
楚王应已知道她月事没来了。李嬷嬷和严嬷嬷一定会趁她不在,一起去详细回禀。
那他会想什么呢?
会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他的吧。
会重起疑心——或许这疑心根本未曾消除——认为她这个人,就是康国公府针对他的阴谋吧。
“娘子,娘子?”碧蕊轻声,“若困了,就回屋里睡吧,到底不在夏天,小心受凉。”
“我没睡。”青雀睁开眼睛,对她笑,“我再坐一会,咱们就回永兴坊,去太白楼吃饭?还是你知道还有什么好的酒楼,咱们一起去?”
“其实,听得永宁坊里就有一家不错,叫燕喜楼,他家的乳鸽我吃过一次,比咱们王府里的还脆些呢。”
“那就去!”青雀决定,“正好这里近,用过了饭,咱们还能回来午睡。”
碧蕊半蹲下来,仰脸看她:“娘子高兴,去哪都好。”
青雀弯了弯眉毛。
天边的云散了一朵,树上的松针弯了两根,青雀终于从踏板上起身,乘车去燕喜楼。
仍是碧蕊、芳蕊在车中陪伴,男女护卫们骑马跟随。青雀也会骑马。其实她骑射不错,从前可以马上十射十中,但是——又是——在做了侍妾后,她就再不曾摸过一次马鞭弓箭。
现在,她说一声想要骑马,或许没人会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