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都不能沾酒?开什么末日玩笑!那她重活这一遭,还有什么奔头可言?要知道,在她成年后那段如同浸泡在泥沼里的岁月里,是酒精赋予了她微薄的尊严和喘息。每一个拖着疲惫躯壳滚回那间散发着霉味与绝望的地下室的深夜,是什么就着廉价泡面,帮她麻痹四肢百骸的酸痛?是啤酒!是什么让她在烂泥般的人生里,还能挤出一点咬牙活下去的力气?还是啤酒!虽然这鬼地方的劣质麦酒,连前世街角便利店最廉价的罐装啤酒都比不上,但作为一个曾被酒精无数次从深渊边缘拽回来的灵魂,她依然要誓死扞卫这苦涩液体的荣光(当然,如果非要选……小命还是更重要那么一丁点)!“我发誓!句句属实,千真万确!”酒精壮起的怂人胆在血管里横冲直撞,伊莉丝咬紧牙关,抵死不认。众所周知,无法证伪的命题,本身就蕴含着存真的可能。“不信你问他!”为了给自己的苍白辩驳增加几分重量,她晕乎乎的目光在喧闹的酒馆里逡巡,最终精准锁定柜台后那个反光的锃亮脑门,“对!问大光头!问他!”“啪叽!”勇气在酒精的催化下膨胀到顶点,伊莉丝想也不想,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一巴掌狠狠扇在那光可鉴人的头皮上。力道之大,震得她自己掌心都隐隐发麻。“大光头”的身躯猛地一僵,噼啪作响的算盘声戛然而止。老板艾德这次终于不再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漠然模样,揉着迅速泛红的脑壳,从那副厚如瓶底的眼镜片后抬起头,浑浊的目光透过雾气聚焦在她脸上。“小姐,”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是报复还是单纯陈述事实,“您特意点的招牌酒,钱……可还没结呢。”厚厚的镜片模糊了他的视线,完全无视了伊莉丝在一旁疯狂使眼色、几乎要抽筋的脸颊。“你这人会不会做生意……”伊莉丝气得几乎把后槽牙咬碎,酒精混合着被拆穿的羞恼让她血液上涌,扬手就要翻越柜台,“酒难喝得要命,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她尖声嚷嚷,身体却被一只强健的手臂拦腰箍住,牢牢锁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所有的张牙舞爪顿时化作徒劳的扑腾,像只被拎住后颈的炸毛猫,没让这场闹剧彻底演变成全武行。“酒钱。”卡斯帕的声音平静无波,将几枚沉甸甸的银币推到艾德面前,“再开间房,我们今晚在此落脚。余下的……”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指尖意有所指地在自己额角轻轻一点,“权当赔偿您的……‘损失’了。”男人枯瘦的手指如鹰爪般耙过银币,几乎是同时,一把拴着木牌的黄铜钥匙便被推了过来。就在卡斯帕指尖即将触碰到钥匙的瞬间,艾德却猛地按住钥匙另一端。他拉下那副厚重的眼镜,深陷眼窝里射出两道精光,如同黑暗中窥伺的秃鹫。“这间,”他压低的嗓音带着一丝令人鸡皮疙瘩顿起的暧昧,“是整个酒馆……隔音最好的上房。”话音落下,按住钥匙的手才缓缓松开。“费心了。”卡斯帕的笑意未达眼底,指尖捻起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渗入皮肤。……“我错了还不行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怎么能一棒子把人打死呢?简直是酷吏!暴君!不讲道理……”酒精的神奇魔力之一,便是能将人彻底“重塑”。此刻的伊莉丝,仿佛被打开了某个喋喋不休的开关,从楼梯到走廊,一路都在他臂弯里哼哼唧唧地抱怨,词汇量在酒精的浸泡下异常丰富。卡斯帕起初还耐着性子敷衍几句,到最后,那点稀薄的耐心也被这毫无意义的絮叨彻底磨光,索性闭口不言,任她自说自话。直到房门在身后合拢,怀里的醉猫被轻柔地安置在略显硬实的床铺上。“我真的……没醉……”她挣扎着抬起绵软的手臂,徒劳地想要挥开眼前重迭晃动的虚影,固执地重申着显而易见的谎言。“还记得灯节那晚,我对你说过什么吗?”男人被磨得彻底没了脾气,抛出第一个问题,试图唤醒她混沌的记忆。“灯节……”伊莉丝涣散的目光追逐着天花板上那盏老旧油灯摇曳的光晕,昏黄的光圈层层迭迭,模糊了现实与记忆的边界,盛大篝火的暖光、旋转人群的喧嚣与眼前的光影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好……好多人……好热闹……”“好,换一个。”卡斯帕像是放弃了唤醒那部分记忆,俯身将她如软泥般的身子从床上捞起,双手撑住她虚软下滑的肩膀,迫使那双失焦的金棕色眼眸对上自己深不见底的红瞳,“还记得,你差遣我去做什么了吗?”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紧绷。“哦!对了!”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思维跳跃得毫无逻辑,“那个大婶……她怎么样了?”卡斯帕像是骤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发出一声压抑的、沉重的叹息。他先回答了她的问题:“她的货,在我赶到之前就被人买空了。打听到的,”他顿了顿,目光锁住她醉意朦胧的脸,“是那个叫艾琳的女人派人做的。”“怪不得……”伊莉丝恍然大悟般拖长了调子,下午酒馆里艾琳护着孩子闪入楼梯口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我说她明明比我们先走一步,怎么那时候才……晃悠回酒馆……”“伊莉丝,”卡斯帕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被长久压抑终于破土而出的沙哑,“我不让你碰酒,不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你明白吗?”他灼热的视线如同实质,几乎要将她洞穿,“是我……没有安全感。你看不出来吗?你心里筑着层层高墙,塞满了莱纳斯、赫克托尔、玛格、索维里斯……甚至路边的猫狗!却似乎……吝啬到连指甲盖大小的地方,都不肯留给我。你从未对我说过,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我……”女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被剥开了所有伪装。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慌乱感再次席卷而来——每当涉及这些黏腻纠缠的情爱话题,她的思维就像一团被猫咪抓烂的毛线,要么接收不到对方发射的信号,要么捕捉到了也只会像受惊的鸵鸟,立刻把头埋进沙子里,假装视而不见。此刻,那熟悉的防御机制再次启动。“啊……烦死了!”宿醉的头痛和心底的烦躁汹涌而来,伊莉丝猛地挣开他的手,狼狈地滚回床上,一把扯过旁边散发着尘土味的硬枕头,狠狠蒙住自己的头脸,隔绝一切视线和追问,“这破地方一点都不好!我要回家!回家!”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枕头底下瓮声瓮气地传出来。“你要回哪里?梅尔基亚吗?”卡斯帕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他怕她把自己闷坏了,单膝跪上床沿,俯身去扯那紧捂的枕头。“不是梅尔基亚!不是皇宫!”枕头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尖锐,“我要回原来的世界!我要回去!回我自己的家!”捏住枕头一角的手指,骤然僵硬如铁。仿佛一盆冰水混合着锋利的碎玻璃,兜头浇下。伊莉丝这句不经大脑的醉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猝不及防地捅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心照不宣、刻意回避的薄纸,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禁区。又像在沉睡正酣时被人猛地掀开温暖的被褥,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中。卡斯帕瞬间感到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心脏都仿佛被冻住了。是啊……万一……不,是极有可能,在某个毫无征兆的清晨或黄昏,“伊莉丝”这个人,连同她的灵魂,会如同清晨的露水般,毫无痕迹地从这个世界、从他身边蒸发殆尽。而他,卡斯帕,这个自诩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男人,面对这种超自然的力量,又能做什么?死一般的寂静在狭小的房间里无声流淌,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两人僵硬的、巨大的黑影。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纤细的、带着试探意味的手,悄悄从枕头边缘伸了出来。伊莉丝似乎终于从混乱的醉意和脱口而出的懊悔中挣扎出一丝清明,小心翼翼地、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用冰凉的指尖轻轻勾住了男人垂在床边、同样冰冷僵硬的手指。“……那你,”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颤抖,微弱得如同蚊蚋,“愿意……跟我一起走吗?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刹那间,天光大亮。可怜的枕头被一股大力猛地掀飞,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不知砸进了哪个黑暗的角落。卡斯帕几乎是粗暴地将她从床上拽起,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揉进自己怀里,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你明明知道答案。”他的声音闷在她汗湿的颈窝里,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哽咽。“那……你要给我迭衣服。”她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尘土和汗水气息的衣襟,闷声闷气地提出条件。“好。”他的手臂收得更紧。“给我梳头。”她继续要求,像是在确认某种承诺。“好。”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给我跑腿、干杂活……”她像个贪得无厌的孩子,细数着琐碎。“……嗯。”他全部应承,声音低沉而坚定。……“……对不起。”小巧的下巴沉沉地搁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伊莉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湿意和哽咽,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那一刻,她肩头的布料传来一阵滚烫的湿意。男人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只剩下破碎的气音:“别道歉……”他艰难地吐出字句,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带着血,“因为你值得这世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