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那支掉落的笔。
屏幕上的新闻视频还在循环播放,顾宸那双赤红的、几乎撕裂的眼,穿透像素与距离,直直钉入她的脑海。还有那些散落的、泛黄的、未被拆阅的信封,像一场沉默爆炸后的残骸,每一片都锋利的割人。
办公室的嘈杂似乎一瞬间被抽真空,所有声音褪去,只剩下她擂鼓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在耳膜上。
十封。
十年。
湮灭级。酆都禁狱。烈焰焚身。
“……钢琴键下——”
那女人在炼狱火海中永恒重复的半句遗言,此刻拥有了沉重到可怕的实体。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擦地面出刺耳的噪音,引来旁边同事诧异的一瞥。林乔顾不上解释,抓起桌上的内部通讯器,手指僵地戳下回拨最近联系的加密频段的按钮。
“喂?甲戌级任务后续咨询……”她声音干涩,努力维持着公事公办的平稳。
线路那头沉默了片刻,响起一个冰冷毫无波动的电子合成音:“指令甲戌-柒。查询受限。相关信息涉‘湮灭’密级,您的权限不足。”
“可任务目标出现了重大变故!那些信……”
“阳间事务演变,不在无常分局管辖与反馈序列。执行员林乔,您的任务是‘传递口信’,任务状态现显示为:‘遭遇强烈抗拒,传递未完成’。请专注于提升业务评分,勿作无谓探询。通话结束。”
“等等!那委托人的状态?林晚她……”
“嘟——嘟——嘟——”
忙音切断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追问。
林乔握着通讯器,指节泛白。冰冷的规则再次无声地勒紧了她,提醒她在这里,她只是一枚传递声音的齿轮,不允许拥有多余的好奇与情感。
可那些信……那个女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坐下,重新调出顾宸的档案和社会关系网络图。鼠标光标在一个个名字上掠过:经纪人、律师、为数不多的朋友、老宅的管家……十年前火灾的新闻报道被调取出来,黑白文字冷静地记述了那场悲剧:意外短路引大火,着名钢琴家林晚不幸殒命,其子顾宸重伤幸存,天才之路戛然而止。提及林晚“情人”的语焉不详的花边新闻,像恶毒的注脚,黏在庄严的讣告旁边。
没有任何官方调查指向阴谋。
所以,那十封信,是什么?
她需要知道内容。必须知道。
下班时间一到,林乔几乎是冲出了无常分局那栋伪装成普通写字楼的大厦。阳间的空气带着晚高峰的汽车尾气味,浑浊而真实。她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指尖掐诀,周身空气微微波动,再走出来时,容貌身形已悄然改变,成了一名面容普通、穿着得体制服的形象——一家高端艺术品修复与保险评估公司的专员。
这是她多次任务下来,摸索出的一点点“额外技能”,不算高明,但足够应付一些基础的阳世身份伪装。
顾宸所在的私立医院楼层守卫森严。但混乱似乎刚刚平息,记者被拦在楼下,保镖和医护人员脸上还残留着紧绷的疲惫。
“您好,我是受顾先生委托的保险公司派来的,需要对那架被损毁的斯坦威进行损失评估,顺便确认一些相关物品的状况。”林乔亮出一张伪造的、但足以乱真的电子工牌,语气镇定,目光坦然地将一个平板电脑递过去,上面是快生成的斯坦威钢琴型号资料和天价保单条款——感谢分局数据库那庞杂到可怕的阳间信息备份。
保镖审视着她,又看了看平板上的数字,侧身让开:“顾先生现在情绪不稳定,不接受询问。东西都在里面临时保管室,警方刚取证完。你尽快。”
临时保管室里,那架传奇钢琴的残骸被集中放在几个大箱子里,昂贵的乌木碎片如同巨兽的尸骨。而在旁边一个铺着白色软布的托盘上,那十封信,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们被透明的证物袋分别封装着,泛黄的程度不一,信封上的字迹是同一人所写,清秀而略显急促,墨色从深黑到微微晕开。每一封的收件人都是“顾宸”,没有署名,只有右下角一个简单的、细细勾勒的钢琴符号。
年份,从火灾那一年开始,几乎每年一封。
最早的那一封,邮戳日期,就在火灾生后的第三天。
林乔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