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异色乃独无年徒,跟在师父身边最久,论内功剑术的造诣,均是飞雨峰无庸置疑的“色”字辈席。飞雨峰一脉尤重秩序,排位论次清楚分明,他与行七的唐奇色虽相差三岁,却十分投契,唐奇色资质远在众师兄弟之上,实力堪与纳兰比肩,越他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难得的是纳兰异色不以为意,而唐奇色亦甘居次席,唯师兄马是瞻,在山上传为佳话。
纳兰异色夹杂愤懑心焦的一剑隐带风雷,剑身嗡嗡震颤,可见蓄劲强猛。谁知长剑呼的一声削过蛛足,竟连半分阻滞也无,纳兰异色收势不住,右肩重重撞上蛛足,这会却像撞着岩壁般,整个人向后弹开,着地滚出两丈开外,整条右臂酸痛难当,连忙将剑交左手撑起。
一人自他身畔掠过,却是唐奇色为防人面雾蛛对师兄下毒手,以攻逼守,长剑“铿!”斩上蛛足,迸出炽亮火星。这式“凿空指鹿”乃是《通天剑指》中有数的杀着,身为奇宫内少数以招式着称的武学,《通天剑指》本就是由剑法化出,以长剑施展非但无损其威,反而更加锋锐难当。
唐奇色长剑荡开,震得左膀生疼,瞥见刃上崩出一处缺口,暗暗纳罕,变招的迅捷却还在思绪之上,飕的一声圈臂掉头,直刺蛛足中心雾丝氤氲处,所使正是通天剑指中另一式杀着“指天誓日”!
长剑毫无阻碍地刺入蛛足中心,仿佛刺中的是一团烟雾。
(……果然如此!)
唐奇色一咬牙,正要连人带剑穿将过去,借以摸清人面雾蛛的本体虚实,身侧一剑忽来,欲挑开其长剑。唐奇色变招奇快,身未转动,改以“望风希指”横削接敌;来人还以一式“指瑕造隙”,虚中有实、实中藏虚,既甩不开又避不过,虽只一霎,两剑如摇动的童玩九连环般黏缠旋搅,绞出大蓬火星。
“……是你!”唐奇色看清来人,惊怒交迸,仗着成年人的膂力优势,砍得他踉跄几步,“唰!”剑指其面:“风云峡的小子,你添什么乱!”暗忖:“怪了,没听说这小子也会使左手剑啊。”
来人正是应风色。
他见魏无音仓皇奔走,罕见地失却平日的潇洒风流漫不经心,复见独无年被黑雾所攫,便是再迟钝百倍,也知情况不妙。唐奇色大了他七八岁不止,十三岁的少年纵使内力再强,毕竟筋骨尚未育完成,再加上左手非是惯用,难与抗衡,被一剑挥开,沉声道:“剑是死物,自能穿透妖雾而无损。这玩意儿若以生人的精力气血为给养,师兄何苦急着送头?”唐奇色顿时无语,面色铁青。
“……依你之见,如何才能救得长老?”二少双双回头,话的却是撑剑而至的纳兰异色。
他较应风色年长十岁以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妥妥的师兄,不喊“师弟”而以“你”字相称,除感谢他阻止了唐奇色的莽撞之举,亦是对其武功造诣以及眼光判断的最大肯定。
应风色尚未开口,气喘吁吁的魏无音终于来到三四丈外,未及调匀气息,圈嘴叫道:“所有……咳咳……所有的人全……呼呼……全都退下!要治妖雾……唯有此物!”众人才见他身后拖着那柄永劫之磐。
此锤份量极沉,只有旷无象、十七爷这种级数的怪物,方能举重若轻,信手施为。先前应风色曾帮忙回收铁锤,非用上双手不能拖动。魏无音功力全失,硬拖着永劫之磐,又不让阿雪冒险接近,助他一臂之力,难怪来得如此之慢。
应风色一见他的脸便觉烦躁,强抑不耐,扬声道:“如何治妖救人,还请长老示下!”魏无音捶胸顺气,半天难以平复,勉力开声:“不能……太过接近……打开……装……装起来……吃人……壮大……不要……”话没说完,一只蛛足拔出地面砖碎,猛然伸长了一倍有余,狠狠朝魏无音脑门插落!
轰然数响,大地震动,魏无音所在处激起漫天石碎,青石铺面也不知被戳出了几个陷坑窟窿,一点金属钝芒远远弹飞,应是永劫之磐,魏无音却不知生死。
纳兰等人头顶上的蛛腹也开始剧烈晃动。此前人面蛛大体上是平稳静立的,即便某一端因蛛足雾化而歪斜,也能立刻从别处得到支撑,这么大的动静绝对是出现以来的头一次,谁也料不到它对永劫之磐忌惮如斯,一察觉铁锤接近,便即难。
“师……长老!”应风色救之不及,眦目欲裂,本以为蛛腹将坍,余光一瞥,现半数以上的蛛足俱已雾化,雾茧的支撑力骤减,显然要伸长那条攻击师父和永劫之磐的尖爪,需要耗费更多的力量,不足以使所有的雾足维持实体,心念一动,运起内力大喊:“诸位师兄,请合力攻击蛛爪,虚实皆可!”率先挺剑,将最近的一根雾状蛛足绞成片片烟碎,裹着独无年的蛛腹形雾茧益晃动,摇摇欲坠。
飞雨峰的菁英们齐齐望向纳兰。
纳兰异色神情沉毅,举剑高呼:“粉碎蛛爪,不分虚实!”众人再无犹豫,纷纷出手,刹时间火星四溅,映亮了犹如乌云罩顶的腹下空间,激越的铿然声不绝于耳;攻击间后队陆续赶到,遂在应风色的指挥下,前仆后继投入战线。
应风色长剑连出,从一根蛛足换到另一根,移动时随口调配人力,确保每根架起蛛腹雾茧的支撑物都饱受攻击;被搅散的黑雾要重新凝聚起来,似乎要耗费更多的力量,残余的三根实足全集中在一侧,人面雾蛛开始向后倾斜。
“成功了……别放松,加紧攻击!莫教它喘过气来!”唐奇色兴奋大喊,不顾蛛腹缓缓坍垮,抢先冲到最末三根实体蛛足处一轮猛斫,削得石屑纷飞,脱离本体的碎片在半空中纷纷雾化,只是细小如雪片般的量体也不具什么威胁性,瞧着是大势已去。
剑以锋锐见长,硬碰硬的砍噼极易伤折,唐奇色仗着运剑精妙,方能做到极催劲力而不伤剑腕,单人孤剑压制住一根蛛足。应风色留意到此一节,将身法能兼顾迅捷与沉稳之人往后调遣,以期对凝出实体的蛛足造成最大的压力。
纳兰异色瞧着不禁佩服起来:“人说风云峡俱是英才,今日始知无虚!”他扭了右膀肩关,左手非是日常惯用,威力有限,不若唐奇色双手皆能,率领大部分人马转攻雾足,把硬点子留给唐七和少数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