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嘴八舌,书香说:“什时候的事儿?”
“就今儿晌午。”
体育课已经没了,不少学生也都辍学不念书了。值得一提的是,浩天来上课了,不用扶着就能走了,还有,三班没散。所以顺理成章,说点荤话自然也就成了这帮懵懂懂的学生的日常生活,解腻嘛,调味嘛,反正比干坐着强。“等你好了,约一场吧。”不知哪个班在上音乐课,《同桌的你》顺着窗子飘到了书香耳朵里。他决定晚上问问妈,如果是因为许加刚引起来的,他不介意饱以老拳揍屄养的一顿。
浑浑噩噩了半天,上了高架桥,书香才想起来,琴娘的事儿忘告焕章了。也不知道实际情况,想着见面之后再定。合计着回去之后买点东西瞅瞅去,到陆家营街口时,正撞见马涛打小卖铺里跑出来,就喊了一声。这头让大鹏和海涛先回去,内边把车一支,问道:“你大姑咋了?”
“烧了说。”
“不说卧床不起吗,多前儿的事儿?”看着杨哥,马涛说是躺炕上了,“一个月了吧。”
书香卜楞着马涛肩膀,搂着他走进了小卖铺。黄桃,山楂,菠萝,橘子一样儿一个挑了四个罐头,给他又买了两板砸炮儿,问清了在哪屋睡,单手抄把,提溜着网兜骑上车直奔后道而去。穿街过巷近路往西北走,边骑边和路人打着招呼,一会儿就到了马涛家。院里挺净,后院新房可能做饭呢,也没把车推院里,提溜着罐头就往前院的屋子里走了过去。
听到有人喊琴娘时,秀琴想爬起来穿衣服,书香可就打外面走了进来。屋里不亮,挂着门帘呢,西屋更暗连窗帘都挂着呢,他就把灯拉着了。入秋也不至于盖厚被子,书香就对秀琴说:“听马涛说快一个月了,没瞧瞧吗?”随之把手也搭在了秀琴脑门上。
没觉察到热,甚至比自己脑门还凉,书香就把买来的罐头放到桌子上。抄起一个照着瓶底扣了几掌,左手抠抓住瓶盖,嘿了一声,把罐头打开了,“败败火。”
“你吃吧,琴娘不吃。”这才现,卧床之人虽面带微笑,脸色却刷白,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琴娘你到底咋了?”
“琴娘没事儿,真没事儿。”去拿筷子时,他吸了吸鼻子,也正瞅见地上的尿桶——血红的尿液和团在一处的卫生巾。他眨了眨眼,又摇了摇脑袋,他认为这几天肯定是没休息好。瞬间想到晌午妈内脸色,他有些释然,但紧接着,他就想起上个月在焕章家吃饭时,柜橱里所看到的东西,汗歘地一下就打身上冒了出来。
错着眼神又扫了眼尿桶,他把罐头放在炕沿儿上,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要是没啥,那我就,就回去了。”嗓音颤,身子也是,正要走,瞥见琴娘打炕上爬起来,他就转身一拦,把手抓在了被窝角上,“还起来啥?”
“来看琴娘,连坐都不坐,咋说琴娘也得起来送送你。”牙白色被面上泛起一层熏黄,尿碱似的,一道而来的还有股热浪腥风,也正因为被子敞开一角,他看到了琴娘几乎不着片缕的身子——胸前内对肉葫芦青筋裸露。他有种错觉,生怕一不小心倒下来,摔碎了。深肉色的奶头缀在其上,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水莹莹的。腿上也是汗涔涔的,裤衩上缀着朵含苞待放的花,血红血红,收获季节里,眼瞅着就要成熟绽放。而他,瞬间枯萎,整个人都跌到了寒冬里。
“琴娘没事儿,琴娘真没事儿。”
“都赖我,都赖我。”他不知说什么好,他撇过脸,强行给她裹好被子,他说别送了娘,“外面还有人等着我呢。”喁喁中,他也抽搭两下鼻子,于是又闻到了内股汆鼻儿的腥膻味儿,或许是汗吧,他扬手把灯关了,他说娘,“儿回介了。”
墙上、树上、包括脚底下,跟电影红高粱的结尾如出一辙。残阳如血,云影如幕,裹着内个烧焦了的太阳,浑然一体,都成了一个色。翻出烟来,包装口已经湿了,烟嘴也软绵绵的。拿火机点了好几气,手上都是汗,搓了搓手指头。继续点,仍旧没打着火,搁衣服上背手,书香才现,短袖也湿了。收起烟,他朝身后的房子看了看。黑漆漆的,像个得了肺痨的老人,吐得满身是血。其时离摘锄还有些日子,街上却半个人影都没见着。他推着车,腿灌了铅似的,脑袋上也顶了块大石头。不知谁喊了两声,空旷孤寂又无迹可寻,于是他那自认为保持着微笑的脸终于拧在了一处,泪也夺眶而出,打眼窝里涌了出来。
月初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三场雨,才刚还晴空万里呢,毫无征兆,天一下子就混浊起来。学生们都跑出了教室,一时间,院子里呜哇乱喊,好不热闹。风越来越大,跟车过窑洞似的,很快,呼喊声就被呼啸而来的风淹没了,继而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就下起来了。其时书香也跑到了院子里。关好窗子,他还惦着在外面抽根烟呢,结果没放屁工夫就又打外面跑了回来。雨摔打在门上,玻璃上,噼啪作响,闹不清到底是雨还是冰雹,庆幸的是,玻璃没被砸了了。雨下了足足四十分钟,第三节课都没上,树枝叶子飘得满院子都是,第四节课时,老师都是提溜着鞋走进来的。
喝了几盅现在已记不得了,想来一瓶应该还是有的。起身后跟几个舅舅说,屁事儿都没有。当时是没事儿,见了风,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就都折了出去。这晚也下了雨。九点多去的前院,晃悠着,他打厕所里走出来。大鹏提溜着录音机邀请表叔去他爷那,说趁现在雨不大。他断然回绝了大鹏这份好意,他说你去吧,“晕乎着呢,就不去了。”月亮隐在风后,披上了一层厚实的寒衣,身侧树影婆娑,簌簌作响中,雨丝飘打下来。
“骑车驮着你过去不得了。”大鹏没好意思说磁带是特意给表叔要的,只说拿来了都,“咱爷俩一块听,完事儿再给焕章叔。”
“你先听吧,甭管我。”
记忆中的九月——天高云不淡,某种程度上,热依旧不减,雨也特别多。据传因为太热,前两阵子空调都卖脱销了,就此,还上了四九城的晚报呢。也是开学之初,校内组织学生去看电影,当荧幕前走出钱国庄的钱虎同志时,屋内一二百号人立时欢呼雀跃起来,简直振聋聩。就其胸前内俩大甜瓜,比奶子还大。但奶子具体型号谁也没个标准,而且这绝对不影响观看热情,甚至更激情,哪怕看了十遍以上。期间有几名外班同学因为情绪高涨而昏死过去,还是书香给抬出去的。不知谁说的,当时要是有丝袜就好了,能替代头牵引,不更牛逼。真是天才。
八号内天下午打的狂犬疫苗,灵秀驮着书香去的,这已经是第四针了。两天后就是教师节,可喜可贺的是,下午不用上课。躺在灵秀腿上享受着妈给掏耳朵所带来的快感时,院子里就响起了狗叫声。大狼和熊已经被书香拴起来了。几个月的时间,它俩早已吃得膘肥体壮,书香给它俩预备出两个精致的狗食盆子,告诉二位说谁也别打架,“你俩人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在家老实点,再敢四处巡营,就打杀掉吃了。”没错,当时他说的就是人,而不是狗。紧接着,门外又响起呼喊声,“杨老师在家呢吗?”听口音像李学强,来人实际确实就是李学强,还风风火火的呢。
引荐到屋里,让过茶水,灵秀说这回你二人不用两地分居了,“不挺好吗。”看着班主任脸上笑靥如花,直差没感激涕零的样儿,随后书香才得知,原来其家属已然如愿以偿地把关系转到了梦庄镇。也是听呵呵才得知,开家长会的内天中午,妈还请李学强吃饭了呢。当事人回礼,说沉淀两天得请请你们,当然,这不包括他提溜来的东西。“这阵子正忙,有机会。”这是妈答复李学强的。
于救人一事儿书香觉得不值一晒,至于说学习好榜样啥的就更谈不上了。他说没淹死就不错了,学习啥,没那么高尚。李学强走后,书香告诉灵秀,说锦旗上没写焕章名儿,又责怪妈请客吃饭为啥不叫上他。“你不踢球介了。”灵秀说,说的时候还扇了儿子一个“嘴巴”,“瞅瞅,快撇耳台子上了。”
“就是幺蛾子。”说幺蛾子指的是日程安排,“上届还一个礼拜一歇呢,轮到我们,成俩礼拜了。”灵秀说他,“就你事儿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