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没,听见没?!”杨伟跟灵秀诉完苦,盯着书香几乎咆哮起来,“你个混蛋揍的,要你有什么用?!”冷不丁抡起拳头照着脸就打了过去。
猝不及防,书香虽下意识躲了一下,但脸上仍旧挨了一撇子。
没料到杨伟会突然难,灵秀蹭地一下又窜了上去,抱住了儿子:“凭什么打他?!”
血往上涌,书香挣扎着推起母亲身子:“妈你让他打,让他打,命是他给的!”脖子一颈,和杨伟对视起来。
“还甭叫阵!”杨伟火冒三丈,瞪起眼珠子,道:“早晚打熟了你!”
充斥着怒火且冷漠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顷刻间,泪就从灵秀的眼里飙了出来:“回回都抽他脸,你怎这么狠?啊!你怎不拿刀把他宰了?!”她扯住儿子把他抱进怀里,“走,明儿我去一中找你。”抑制不住身体上的颤抖,灵秀把眼一闭,伸手指向门外。“走,再不走我跟你玩命!”
杨伟一愣,全然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也没料到媳妇儿会这么决绝,束手无策之下他脸色变了又变,到最后啥都没说就走了,就像每次离家时的那样。
灯绳断了,散在地上。灵秀抱着书香,好半晌才说:“明儿还考试呢,睡吧。”声音哽咽,不想被儿子看到便偷偷抹了把眼角。不用再躲被窝里偷偷呼吸了,近在咫尺,除了味道,妈心口的跳动竟也如此清晰,清晰到令人久久不愿离去,书香便紧搂着她腰,“妈你带我走吧”——将死之人因不堪折磨而嘶喊出来的——“你带我走吧妈……”,这声音敲打在心头上,灵秀这心像是被刀剜了似的。
果不其然,在对阵罗马尼亚的内场比赛时,马拉多纳消失了,而潘帕斯雄鹰最终折戟沉沙,无缘晋级下一轮比赛。据说上个月哥伦比亚的某个后卫在回国之后被枪杀了。是不是谣传已无从考证,但彗星撞地球这则消息在学校里一下子就传开了,还说世界末日就在眼前。不知是不是都被算计好了,也可能阴谋和阳谋本就防不胜防,连他妈世界杯都变得这么沉闷。书香在想,多年后自己还会不会忆起这段岁月?
校内偏北的几排教室平时就很清净,在少了一届学生之后变得更清净了,屋内一片昏暗,打房前经过时,总让人感觉里面会生点啥。去北头厕所,焕章问杨哥听没听磁带。书香摇了摇脑袋,继而问焕章数学答得怎么样。焕章嘿嘿一笑,他表示咱视力没问题,说的时候还往上拔了拔身子,随即一拍脖子:“站得高看得远。”滑稽的样子把书香都给看笑了,“幺蛾子。”昨儿进考场时的第一句话也是这句幺蛾子,随后对监考老师说:“不是中考高考,再说又没迟到,我来这么早干啥?”
紧随其后便是副科考试,时间相对来说较短一些,书香甚至在中途还眯了会儿。打北头厕所出来,他和焕章去西北角抽了根烟。体育室碎了的那扇窗终于又在外面沾了一层透明胶,光线反射,充当挡板的挂历上不光摩托更亮了,连大洋马的身子看起来都像是被打了一层蜡,油腻腻的快滴出油了。
因为不是赶集的日子,所以教职工摆的饼摊很火,不过穷学生吃顿饭多半一角饼外加一碗清汤,自然没法跟自行车厂的职工比了。“晚上早点出摊。”乱哄哄的也不知是哪桌嚷的一嗓子,“多备点腰子。”说起来固然豪放,不过那阴测测的声音听起来却总令人心里不太舒服。
下午两点半以后才开考,又是最后一门,所以饭后书香去了趟乡里,不过这次依旧没见着母亲,不知是回家了还是去了陆家营,好在有几个姐姐在场,他就让她们给带话,转告给母亲说晚上在梦庄这吃烧烤。“香儿,有没有跑道费?”几个姐姐都是头几年毕业的大学生,一个个穿的花枝招展,还频频向他招手,“别走啊,进屋说会儿话来。”
“下午还得考试呢。”书香摇了摇头。
“有个三角眼的来这找你妈,一脸横丝肉,平头,个子不高。”
“谁啊,什么时候来的?”寻思她们嘴里描画的人,很快,书香就乐了,“什么三角眼横丝肉,哪有说得这么邪乎的。”
“香儿,外贸内边有啥好货没?”
“啥好货?我哪知道,我又没在外贸上班。”
“你不知道谁知道?就尖吧你,去,买几根冰棍介,要不就不给你传信儿。”
“往常过来也见不着个人,要不是这脚还没好利索,我现在立马就给你们买介。”
“哪只脚没好利索?给姐看看,不会是第三只脚吧?”
“嘿,还真就是第三只脚。”书香右腿支地,伸手朝自己车大梁一指,“要不嫌弃我就驮着你们谁去,就坐前面,完事再回来咋样?”嬉笑着瞅着这几个姐姐,感觉眼神不对时,肩膀轴子就给人拍了一下。
一个略有些胖的中年女人本以为书香会吓一跳,不成想他只是呲呲一笑,“早知道身后有人。”
胖女人也笑,边笑边责怪屋里的内几个人:“直给你们几个使眼,还往外看?”
看着胖女人嘻嘻哈哈的样儿,书香也跟着没起流来:“一看就是没得着快感,要不您再来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