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松这边让孙子慢点吃,很快便又呵呵笑了起来:“你大被车接走了。”李萍去炒鸡蛋时,他又问书香吃不吃拌黄瓜,书香摇了摇脑袋,老爷子就拾起锅台上摆着的有些蔫了的黄瓜冲洗干净,给他放到了桌上。“还炒什么鸡蛋,热得呼啦的。”嘀咕着,书香抄起黄瓜就着大饼吃了起来,“酱内,还有吗?”
临走时灵秀确实又反复交代几次,嘱托公婆等书香回来务必要让他去艳艳那一趟。这些日子,她体重暴增,本来一百二十斤的人,身条挺顺溜,这下可好,突然变成了一百四十斤,看着自己胖成个猪样儿,一气之下早中两顿饭干脆便都省了——就没一件顺心事儿。其实不光是她,连此刻跟老疙瘩一道喝酒的赵世在也觉察到了贾景林家的气氛。“不吃的不吃,喝闷酒的喝闷酒,要这样儿下回我可不来了。”本着说和之态,也劝了起来,“见天愁,干啥呀这是,不过日子了?”
“你该喝酒喝酒,他俩,我看是越劝越来劲越活越回陷!”灵秀怀里抱着凤霜,点起筷子给她往嘴里蘸着甜水。“孩子也有错?装糊涂蛋玩!”听艳艳诉苦说得了俩闺女是报应,当着艳艳的面她不止一次说,报应个啥?提报应就没法活了——“梦庄十七个行政村,生的挨罚的有多少你知道吗?”彼时她举起左手给艳艳看,“知我摸过多少人的肚子吗?”她苦笑着低下头,“论报应我不得绝户!”算不算救赎她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凡能力所及又不太离格的她都是能帮就帮,不然也不会在年后搞那个计生宣传班。
看凤霜有些迷离,灵秀抱着她摇晃起来。“我看就是钱烧的,不知日子该怎么过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一直被那搭伙过日子困惑着,不明白这其中到底都生了什么,竟牵扯出这么多事儿这么多人。“谁像你们俩,啊,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说耍性子就耍性子!”
赵世在朝灵秀招手:“我说嫂子,坐下来陪我也喝点吧。”他喝得是既没劲又憋闷。“杨老师呢?这大周末的。”
家里家外烂账一堆,此刻又被问及到杨伟这个令她伤透了心的人,好不容易哄着了凤霜送到里屋炕上,灵秀这才腾出手来。“谁知道去哪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咂摸内封信上所交代的东西,到现在心也没安生下来。
“大哥们内边也不消停,咋都赶一块了?”说完这话,赵世在用手推了推一旁愣的贾景林,“相面呢还是丢魂了?”举起酒杯,扬脖干了。
贾景林一扬脖,也把酒干了,正要再续,就给赵世在一把夺了过去,“别喝了。”
贾景林皱起眉头:“为啥不喝?”扬手又把酒瓶抢了过来。
看着此时的贾景林,赵世在摇了摇脑袋:“这叫喝酒吗?要喝你自己喝,我不喝了。”从兜口把烟掏出来,先给灵秀递过去一支。
贾景林又给自己续了一杯。出国内几年,媳妇儿明明跟老小儿有一腿,返回头却又排斥起大哥们来,排斥也就排斥,谁叫大哥们倒霉呢,可问题是生不出儿子还这么理直气壮,找谁说理去?
没拦住贾景林,赵世在只得又劝了起来:“你跟我嫂子都少喝点。”
贾景林黑着个脸,对赵世在说:“有事儿你就先走。”
褚艳艳干了手里的酒,劈手抢过酒瓶跟贾景林就开始较起劲来:“就待家。”对嘴吹了一口,把酒瓶子往桌上一蹲,左右是不要脸了,干脆直接摊牌。“有嫂子陪着呢。”
赵世在不明就里,可柴灵秀心里清楚,眼瞅着两口子磨枪擦火要闹出事儿来,使眼的同时朝老小儿直挥手,人也站了起来。“再一再二咱可不能再三再四。”回头扫了一眼,见老小儿走到大门口,这才说:“不乐意过就离婚,干嘛,吓唬谁呢?!”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还别嫌好赖歹这个不行内个不行,我正缺少闺女呢,不乐意要给我。”
跟焕章说好了要去良乡请客吃饭,临出门时书香就跟李萍要了点钱,又怕钱不富余而寒酸冷场,便站在杨廷松跟前不走,也伸手要了点。“这事儿可别告我妈。”怕二老再捅出来,不得不再三交代。
老两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道:“又瞒着她?你妈内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说谁知道!”合计着之前手头积攒下来的,加起来也有二百来块了,这回书香心里有了底,“我跟焕章去街里,又不是去干缺德事儿!”理直气壮嚷出嘴来,见那大狼和熊在院子里滚爬,嘴一抿,朝它俩吹起哨子,走过去,蹲在门口一手一个抱在腿上,小狼狗哼哼着张嘴就来咬他,书香把手指头塞在狗嘴里逗了会儿,“我去我艳娘那了。”放下狗子,他撩杆子就迈起了大步,绕过枣树,进胡同口时刚好看见小赵叔打门里出来,招呼过后才知道,艳娘两口子又吵架了。
刚一进门,书香就看到灵秀了,人虽进了门里,不过却一直没插话。他稍在一旁,看着贾景林把酒干了,仰起脸看了看,随后又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儿。就这会儿,艳娘内边眼都湿了。“吃了没?”说得书香心里这不是滋味,霎时间又怒从心头起,差点没上前一脚蹬飞了贾景林。你个绝户头的玩意,妈屄的还是人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管他了。”灵秀把白酒和酒杯都给收了,“亏啥也别亏着凤霜。”转身她又打来一碰热水,贾景林往外走,她也往外轰起了儿子。“进什么屋,外面待着儿介。”
“又轰我?”书香嘴里嘟哝,瞥见贾景林走进西厢房,阴阳怪气道:“拜佛不也得心正吗,我就不信了!”哼着也打堂屋里走了出去,撩帘进到西厢房里,先是闻到了一股异香,而后也瞅见了贾景林。贾景林正给香炉里换着香,听到脚步便转回身子,叫了声“香儿”。
书香不是奔着打架去的,朝着贾景林嘿嘿一声:“贾大倒是挺有闲心,嘿,管事吗?”菩萨端坐在莲花之上,和一脸赤黑的贾景林想比,裸露在外的胸脯显得更白了,书香心说,就算显灵也不会保他这样儿的,除非是瞎了眼。
贾景林也嘿嘿起来,还把烟袋锅搊了出来,正惦着上袋烟,立马又觉得猥亵了神灵,想想不对劲,便把烟袋锅子又别在了后腰上。“不能抽烟,不能抽烟。”知道理屈词穷,又不知该怎么跟眼么前这个眼瞅心爱的小伙子解释,“咱去外面,大给你种一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