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萧云天抽出腰间软剑。
剑光如孔雀开屏扫过画布,碎裂的金粉雨中响起裂帛之音。
待众人睁眼,那画布已变成飘落的雪片,每片都映着《天工开物图》里的匠人侧影。
"萧某不才,恰巧知道这金粉掺了绿矾。"他用剑尖挑起一片金箔,"遇雨就会。。。。。。"
话音未落,画布碎片突然在雨中泛起幽绿磷火,将少年们华贵的锦袍灼出星点破洞。
人群哄笑声中,萧云天转身将软剑缠回腰间,剑柄上孔雀石雕成的眼睛在雨幕里闪过一线寒光。
雨丝裹着孔雀蓝釉梅瓶的碎光,在萧云天靴尖凝成点点星子。
他俯身拾起半片釉胎,指腹抚过冰裂纹的肌理:"周公子可知这釉色为何唤作"孔雀蓝"?
前朝匠人需在子夜窑变时,用竹刀蘸着孔雀胆汁勾画纹样——"
"妖言惑众!"周慕礼的折扇哗啦合拢,扇骨上嵌着的西洋镜片映出他扭曲的面容,"如今谁还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萧云天从袖中抖落一卷泛黄的《陶说》,书页间夹着片莹蓝羽毛:"这是我在张氏窑厂废墟里找到的孔雀翎,翎管中残留的铜锈与釉料成分相同。"他故意让羽毛飘向正在修补紫砂壶的老陶匠,"您说呢,陈师傅?"
老陶匠布满裂痕的手突然稳如磐石,壶嘴断裂处在他指间化作展翅的雀头:"萧公子说得在理,我祖父那辈烧霁红釉,还得往釉水里掺新嫁娘的血呢。"茶楼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几个原本在画舫上嬉闹的公子哥不知不觉凑到窗边。
"荒唐!"周慕礼的禁步玉佩撞得叮当乱响,"西洋画社三日便能培养个画师,你们这些老古董。。。。。。"
"三日前流云轩卖出的《春山图》,题跋用的可是宋徽宗瘦金体?"萧云天突然打断他,指尖蘸着茶汤在桌面勾画,"运笔时手腕需悬空三寸,笔锋转折处暗合八卦方位——"他腕上孔雀纹刺绣随着动作流动,竟真在雾气中凝成个金色的"艺"字。
郭启适时抛出本装帧精美的册子:"这是少东家昨夜默写的《宣和画谱》残卷,比某些人临摹的赝品多了十七处钤印。"他故意将书页翻到记载西域颜料的那章,朱砂与孔雀石研磨的粉末簌簌落在周慕礼的锦缎靴面上。
人群里突然挤出个戴幂篱的少女,她捧着被萧云天斩碎的傩戏面具碎片,声音颤:"这纸胎。。。。。。当真掺了竹纤维?"当她掀开幂篱,众人认出这是苏绣宗师最得意的小徒弟。
"姑娘不妨对着日头看看。"萧云天用剑尖挑起片碎纸。
阳光穿透纤维时,纸面竟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竹叶纹,正是张氏纸坊防伪的暗记。
少女突然掩面啜泣:"师傅总说现在的年轻人不爱学劈竹。。。。。。"
茶楼里的天平开始倾斜。
卖绒花的阿婆不知何时挤到前排,她手中未完工的孔雀绒花突然活了似的颤动,翠鸟羽毛在穿堂风里泛着幽蓝:"萧公子若不嫌弃,老身这手点翠的功夫。。。。。。"
"且慢!"周慕礼的随从突然抬进个鎏金箱子,"各位瞧瞧真正的新艺术!"掀开的瞬间,满室都是刺目的西洋红——那是几十尊用树脂浇筑的菩萨像,眉眼间还嵌着会转动的琉璃眼珠。
萧云天却轻笑出声:"去年暹罗进贡的八宝佛,用的可是这种会褪色的茜草胶?"他随手将茶汤泼向菩萨像,朱红色竟如血水般顺着鎏金纹路晕染开来。
郭启默契地递上本泛潮的《髹饰录》,其中某页被松烟熏黑的字迹赫然写着:"茜草遇碱则腐"。
"周公子若想要不褪色的红,"萧云天突然将半截孔雀翎插进茶盏,"不如试试这个?"翎羽在茶汤中缓缓析出靛蓝,与茜草红交融成妖异的紫。
这诡丽景象让画舫上的西洋画师都看痴了,有个少年失手打翻调色盘,油彩在河面晕开孔雀开屏般的涟漪。
雨势渐歇时,萧云天在朱雀桥畔的碑亭里找到了张老艺人。
老人正在拓印块残碑,宣纸下隐约露出"天工"二字。
当他转身的刹那,萧云天瞥见他腰间悬着的双鱼佩——正是大姐及笄那年,父亲赏给琉璃窑大匠的信物。
"老朽的孙女在流云轩学画。"张老艺人突然开口,刻刀在碑文"匠"字上重重一顿,"前日有人送来她临摹的《韩熙载夜宴图》,画中乐伎的裙摆。。。。。。"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拓纸,萧云天看见那绢本边缘露出半枚鲜红的"萧"字印鉴。
郭启突然轻咳一声,他袖口不知何时沾了片孔雀蓝的釉料。
萧云天望着河面上渐渐消散的彩色油渍,突然想起三日前在鬼市见过的那个蒙面人——那人脖颈处有道形似孔雀翎的胎记,此刻想来竟与大姐闺中密友的胭脂痣重叠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