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赤锦这才看清,那瘦削的黑衣人并非钩成虎爪,而是指甲长逾三寸,扁如铲、弯如钩,角质与指肉已长合在一起,第一指节长得吓人,便似天生的趾爪骨甲。“狼荒蚩魂爪”来势狞恶,分抓雷奋开咽喉与腹间,加上阴宿冥当胸一掌,两位梁子甚深的集恶道魁意外联兵,除非大太保生出第三条手臂,否则定要有一处失守。
但雷奋开偏偏就是有第三只手--
一声断喝,“北阙三春”二度出手,后至的阴宿冥修为不及狼,反先弹开,登登登连退三步,连同下颔油彩,举袖揩去一抹红渍;聂冥途爪未全伸,忽觉凛冽劲风刮面,周身如降霜雪,彻骨生寒。
老于世事的狼感应杀机,心头一颤,硬生生易狼爪为鬼手,“白拂手”连消带打,将飞击入臂围之间、如弹子拳般劈啪不绝的连环掌一一化去,左推右挪、随风如柳,化开了一掌又一掌,却挪不出余裕抽退,索性闭上青黄闪烁的怪异双眼,纯以听劲化解,几滴汗珠从额际滑落面颊,濡湿了覆面黑巾。
雷奋开双掌连击,犹能开口冷笑:“人要服老哇,聂冥途。江湖变了,已非是你玩得动的双陆骰!”五指攒起,一拳击穿了绵掌防御!总算狼手背交迭,以掌心代替胸口受了这一击,被轰得平平向后滑开,身影没入灯笼的青白光晕之后。
他虽是吃了中途易刚为柔的亏,真气失调,白拂手无以为继,终被“北阙三春”所破,但若非及时变招,对上刚猛无俦的六合铁掌怕也讨不了好。阴宿冥对阵高手的经验不足,不知“硬碰硬死得紧”的道理,刚猛的“役鬼令”硬撼刚猛的“铁掌扫六合”,败者将承受双方的刚力反噬,才在一照面间就被轰了回去。
雷奋开接连逼退三名强悍的对手,乘着威慑全场之势,身形冲天拔起,朝阴宿冥扑去!符赤锦见他双足抽出地面陷坑,留下三寸深浅的靴形,宛若凿刻,不禁咋舌:
“这人好硬的身板!”
阴宿冥正凝气调息,不料却成突围的缺口,七玄可不是什么相亲相爱、同气连枝的关系,众人皆无意相救。她经验不足,也知降魔青钢剑挡不住这厮,冒着真气涣散的危险,咬牙提运役鬼令神功,横里忽伸来一条黝黑如铁的粗大臂膀,布满艳丽的鬼纹刺青,“呼!”抡向雷奋开。
这一扫重逾千钧,毋须招式路数,当者披靡。强如雷奋开亦不能挡,袍袖一翻,踏着刺青鬼臂旋空拔起,自那人头顶飞过!
阴宿冥缓过气来,见那人身形魁伟,刺青披满衣外的每寸肌肤,连光溜溜的头顶也不例外,蓦地想起一人:“难道是他……南冥恶佛!”巨汉已退出灯影,行动间出轻微的铁链声响,与师父的描述不谋而合。
此人若要留住雷奋开,想必还有一场恶斗,但巨汉似无此意,出手只为助她。阴宿冥权衡轻重:“杀了老鬼,妖刀便有我一份!”一式“山河板荡开玄冥”轰出,正中雷奋开背门;正自窃喜,雷奋开乘势飘出丈余,眼看便要冲出林子。
(不好,中了老鬼的脱身计!)
聂冥途阴恻恻一笑:“娃儿,你是拿了他多少好处?”衔尾急追。阴宿冥惊怒交加,却是追悔莫及,忽听鬼先生笑道:“蟏祖虽得妖刀万劫,烦请出手相助!走脱此人,七玄亡矣!”
林间一声悦耳低哼,叶影沙沙动摇,绘有蜘蛛表记的灯笼一晃,“玉面蟏祖”雪艳青忽然消失踪影。蓦地一声轰然巨响,众人都觉脚下地面微晃,一团黑影“飕”的越过头顶,犹如鹰翼失衡,打着旋子飞坠落,甩开几点温黏;落地时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竟是雷奋开!
(玉面蟏祖的武功,居然强横如斯!)
在场诸人无不凛起,突围功败垂成,雷奋开一抹呕红,狠笑道:“好俊身手!单打独斗,你够资格做老子的对手!”鬼先生笑道:“蟏祖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杀了雷奋开,彩头便为蟏祖所有。”
雪艳青一怔,摇头道:“我不需要。”修长身影没入灯后,只余一抹酥滑,不知是裸腿抑或裸臂。语罢四人齐出,阴宿冥、聂冥途、漱玉节及那血甲门人不约而同逞现奇能,为保命为逐利,剑锋爪劲、气刃掌功由不同方位杀至,更无一处空门!
命悬一线,雷奋开毋须再保留,“风卷东溟”、“万乘西川”、“迭嶂终南”、“北阙三春”四式合一,掌劲绕着周身形成径约一丈的浑圆半球,半球内声息俱失,眼睛所见、肌肤所感……仿佛为之一凝,数不清的掌影层层迭迭,构成了生机骤停的奇异空间,透着光晕的半透明掌影穿过头脸身躯,却无痛无觉,似连身躯也变得稀薄起来--
六合原为一芥子,掌碎须弥震乾坤!
“四式合一,“天道归余”!”
气劲迸散的剎那,声音、压力、疼痛、气血翻涌……如海水涌入舱裂,瞬间复原的五感成为最具破坏力的恐怖冲击,四人气血遽涌、真力失衡,由内开始崩坏:
漱玉节剑势一偏,失控的劲力却将蛇信般的窄剑“铿!”震成数截,她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落地时顾不得旁人眼光,赶紧盘腿调息;聂冥途的佛门内功如海水倒灌,疯狂搜寻体内残余的一丝左道魔气,不及盘膝运功,一口鲜血如箭喷出,仰天栽倒!
阴宿冥只觉劲力一空,仿佛又回到被小和尚采了身子的那个当下,掌至中途人已坠落,挣扎着退回灯笼后,无比惊恐地检视内息,唯恐自己竟在这里被废了功;而那名始终未露面的血甲门之人却飞快退入深林,只听“飕飕飕”的锋锐切削不绝于耳,失控的气刃不知旋绕多久,才慢慢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