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潭的月光如银汞泻地,将地宫照得通明。沈芷仰头望着悬浮在水中的霜天剑碎片,它们正与大剑的虚影共鸣,出清越剑吟。玄玑子突然狂笑,紫金锏脱手射向潭底:"既然如此,谁都别想——"
"叮!"
一支白玉洞箫破水而来,将紫金锏击偏三寸。沈芷瞳孔骤缩——那是武当凌霄子的随身兵器!潭水漩涡中踏出个道袍破烂的身影,正是失踪多时的凌霄子本人,只是他左臂已化作森森白骨,袖中不断滴落金色液体。
"周大人别来无恙。"凌霄子的声音像隔着水瓮传来,他白骨左手指向玄玑子,"这位才是真正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当年用五毒掌杀害周新的凶手!"
玄玑子面皮彻底脱落,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他狞笑着撕开衣襟,胸口赫然纹着条四爪飞鱼:"纪某潜伏江湖二十载,就是要将你们这些前朝余孽"
话音戛然而止。萧寒的龙血突然化作锁链缠住纪纲双脚,将他拖向周新骸骨。更骇人的是,那些枯骨竟自行组装站起,五指如钩扣住纪纲天灵盖!
"不!"纪纲惨叫中,沈芷看见有金色小虫从他七窍钻出,疯狂涌向最近的沈知意。陆远山突然跃起,以身为盾挡住虫潮,转瞬间就被金线虫覆满全身。
"爹!"沈芷霜天剑横扫,却见陆远山露出解脱般的微笑。这位点苍掌门最后捏了个剑诀,周身穴道同时炸开血箭,将蛊虫尽数剿灭。血雾中,他化作星光飘向陆云袖的虚影。
纪纲趁机挣脱,却撞上周新骸骨迎面一掌。头骨碎裂声里,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竟被打入自己带来的机括弩阵,万箭穿心而亡。凌霄子突然盘坐诵经,白骨左臂指向潭底:"三才归位,龙脉将启"
沈芷猛然醒悟。她拉起沈知意跃向萧寒,三人的血在潭水中交融。霜天剑碎片如星河倒卷,在她们头顶组成完整剑形。大姐虚影温柔环抱三人,轻声道:"阿玥当年散魂为锁,今日该你们重铸剑魄了。"
奇异暖流中,沈芷看见许多记忆碎片:六岁时娘亲在她们姐妹眉心点的守宫砂,其实是封印;大姐每次罚她面壁,墙上刻的都是克制蛊神的剑谱;就连萧寒的龙血,也是爹娘当年从自身剥离的守护之力
"二姐!"沈知意的惊呼将沈芷拉回现实。萧寒的身体正在消散,龙鳞一片片飞向潭底某处。沈芷不顾一切抓住他的手,却捞了个空——萧寒本就是龙血所化,如今使命完成,自然要回归天地。
"碧水潭"萧寒最后的声音随风飘散,"其实是娘亲的剑鞘"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潭水分开,露出插在青石上的古朴剑柄。沈芷福至心灵,将残缺的霜天剑掷向剑柄。两道光芒相接的刹那,整座山体剧烈震动,八大门派方向同时升起光柱。
凌霄子的道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成了!八脉锁龙阵重启,蛊神永镇地底!"他转向沈知意,"沈姑娘,你体内圣女血脉"
"我知道。"沈知意金瞳流转,五毒图腾渐渐淡去,"我会守在这里,直到下一个甲子。"她突然调皮一笑,露出几分幼稚神态,"反正阿姐的霜天剑会盯着我。"
沈芷望向手中新生长剑——剑身澄澈如水,却又隐现龙纹。她突然想起什么,伸手触碰潭水,竟捞起那支白玉洞箫。箫管内侧刻着蝇头小楷:"江湖路远,珍重万千。"
三个月后,点苍派重开山门。新任掌门沈知意一改门派传统,次招收苗疆弟子。有人看见武当凌霄子经常带着个戴斗笠的姑娘在碧水潭垂钓,那姑娘使一手漂亮的点苍剑法,却总记不住口诀。
而在更远的江湖中,多了个背剑女子。她时而在酒楼与人斗酒,时而帮农户收割麦子。有人问她剑法师承,她总笑着说跟大姐学的;若再问大姐何在,她便指指心口,那里藏着块温热的金玉。
凌霄子站在真武大殿檐下,望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碧水潭方向。他的左臂白骨已覆上新肉,只是每逢阴雨天仍会隐隐作痛。
"师叔。"小道童捧着热茶走来,"那位戴斗笠的姑娘又来了,在后山练剑。"
凌霄子接过茶盏,热气氤氲中浮现沈芷雨中舞剑的身影。三个月前,她将霜天剑留在碧水潭底,只带走了那支白玉洞箫。如今江湖传言,点苍派有位神秘客卿,剑法飘逸如云,却总在酒醉时吹一曲《湘妃怨》。
"由她去吧。"凌霄子轻叹,"有些人注定不属于任何门派。"
雨幕深处,剑光忽敛。沈芷摘下斗笠,任雨水打湿脸颊。她摊开掌心,一枚青铜钱静静躺着——这是陆远山临终前塞给她的,钱孔中隐约可见"永乐通宝"四字。
"爹,您到底还瞒了多少事"
五毒教总坛今夜格外热闹。新任圣女高坐竹台,金瞳在火光映照下流转如琥珀。台下弟子们屏息凝神,看她指尖金线虫织成霜天剑的形状。
"从今日起,五毒教与点苍派结为兄弟之盟。"她声音清冷,却在瞥见竹帘后那道身影时微微柔和,"谁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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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后之人轻笑,箫声悠扬而起。众弟子只见圣女冷若冰霜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抹罕见的笑意。
虬髯大汉的钢刀已换成拐杖,他眯眼望着雨中走来的素衣女子:"姑娘这剑有点像当年的霜天剑?"
女子轻笑,腰间佩剑湛如秋水:"赝品而已。"她放下一枚湿漉漉的铜钱,"劳驾,一壶姜茶。"
掌柜的铜壶突然脱手跌落——那铜钱分明在桌上旋转不休,却滴水不沾。
窗外惊雷炸响,茶客们恍惚看见雨幕中有金龙掠影。再回头时,素衣女子与铜钱都已不见,唯余桌上三枚银针摆成的星象,恰是碧水潭的方位。
"江湖不老,只是故人凋零。但总有人记得,细雨曾打湿过多少柄剑。"
腊月初八,点苍派后山的梅花开了。
沈知意披着雪狐大氅站在崖边,金瞳倒映着千里冰封的碧水潭。十年过去,她眉心的五毒图腾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唯有间一支青铜簪幽幽泛着冷光——那是从周新骸骨旁拾得的,簪尾刻着"地脉"二字。
"掌门。"大弟子捧着信笺匆匆赶来,"武当派来信,说凌霄子师叔祖坐化了。"
信纸在寒风中哗啦作响。沈知意突然按住心口,那里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十年前碧水潭底分别时,凌霄子将半部《地脉堪舆图》塞给她,白骨左手最后指的方向,正是如今信笺上晕开的墨渍——
一朵五瓣梅花,与青铜簪尾的刻痕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