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四百九十户的门前土。谁家儿子被暗河吞了,就往埙上添把土。"
沈知意接过陶埙,吹孔处隐约可见指甲划痕。
陆云袖的刀尖轻点埙身:"令郎的胎发还埋在闸基东南角吧?每逢朔月,发丝便随暗河水草摇曳如招魂幡。可是,你知道为何是四百九十户?"
新任侍郎突然暴起,溃烂的手抓向陶埙:"还给我!那是我儿。。。"
他的嘶吼被埙声吞没,老盐工闭目吹出段颤音,冰层下突然浮起无数细小的气泡。
每个气泡里都裹着粒未及发芽的麦种。
"去年截下的漕粮。"
沈知意戳破气泡。
"诸位大人可知云州农户如何过冬?"她忽然展开袖中残卷,褪色的《赈灾实录》里夹着缕麦穗。"
他们拆了祖屋的檩条当柴烧,却把最后半斗麦种缝进孩童的棉袄里。"
陆云袖的刀风扫过河面,十二艘渔船的风灯齐齐转向。
光影交错间,冰层显出巨大的云州堪舆图,每处标注的粮仓方位都缀着盐晶。老妪捧起把净盐撒向图纸:"盐场寡妇们凑钱买的陈米,如今还在州府地窖里发霉。"
月光忽然大盛。
残闸上的牡丹纹在盐蚀中剥落,露出底层密密麻麻的刻痕。
皆是盐工们用采盐镐刻的姓氏。沈知意的银簪划过某个"赵"字:"赵婆婆,您当家的刻这字时,镐头还缺着半寸刃吧?他们也是听了那个道人的话了"
驼背老妇忽然泣不成声。
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半块镐头,残缺的刃口正与刻痕严丝合合:"那死鬼刻完七划就咳血。。。官府说闸石沾了晦气,要熔了重铸。。。必须每年换新的四百九十户……"
河岸柳林无风自动,新抽的嫩芽上凝着盐霜。
沈知意捻碎盐霜,指尖显出《河防律例》的残页:"律法说闸石需用净水浇铸,诸位却嫌盐工的汗不够咸。"
她忽然将残页按进冰窟。
"如今这纸上每一个字,都浸着四百九十户的苦泪盐。"
陆云袖收刀入鞘的脆响惊起夜枭。
最后的盐粒坠入暗河时,整条河道突然响起细密的蚕食声。
二十年来砌进闸基的贪墨银两,正在盐蚀下化作齑粉。
桃花汛裹着苦楝花瓣漫过残闸时,沈知意立在母亲当年的观测点。
四百九十艘小渔船首尾相衔,船头苦楝枝在春风里抽出新芽。
"阿姐,他们要这么多银两,存在这里干什么呢?这么多的银两,能解多少贫苦人的温饱?"
她将银簪掷入旋涡。
暗河底浮起的不是青铜板,而是盐工们用采盐镐刻的碑群。
每块碑上都无铭文,只深深浅浅的镐痕里蓄着云州特有的苦泪盐。
对岸老盐工吹起新埙,四百九十道埙声在河面结成网。
某片涟漪里,端淑长公主的朱批与
;沈夫人的手稿重叠浮现:
"民心若水,载舟亦覆舟;清浊之辨,不在河而在壶。"
沈知意接住顺流而下的陶罐,净盐已凝成块状。
她轻叩罐身,盐块应声裂作两半。
半块沉入河心镇住暗流,半块被风吹成细雪,落在四百九十户盐工的新麦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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