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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明天见(第2页)

——烟草,合法销售的慢性毒药,一级致癌物。

他坐在海蚀洞岩崖高悬的狭窄入口,包覆着罩袍的身体是一团模糊的、深红色的阴影。一捧天光照进崖底,他从陶罐里捻出小把烟丝,铺在麻浆纸上,用拇指搓揉着烟卷,向前滚动。特伦蒂的视线缓慢地聚焦,逐渐变得清晰,她注意到那男孩儿的手背上有大片擦伤,血丝慷慨地渗出。洞窟深处铺着方巾,整齐摆放着简易的生活物品。

‘那些东西是你拿来的?’

特伦蒂的声音引起他的反应,他站起来,扶着岩壁往里张望。发现特伦蒂睁开双眼似乎是件让他雀跃的事情,他跑进来,关节的动作与韵律之间糅合着些许拙稚、鲜活而脆弱的跳跃。特伦蒂意识到他的年纪很小,或许还不到十五岁。

他拿起方巾上的饮具,小跑着过来,叽里咕噜地说着无流区的方言,特伦蒂依稀辨识出‘医生’、‘玫瑰’、‘喝’之类的词汇。他递来一只画着卡通图案的马克杯,茶汤从壶嘴倾泻而下,风干的玫瑰花瓣在冷却的水的漩涡中分裂、沉浮。他将手搭上心口,指了指自己,说‘穆尼’,随后又指特伦蒂。

这个海蚀洞的位置非常隐蔽,距离她失事的地点不远。髋关节侧方牵引复位很难失败,身上其它地方的伤更加不值一提,她可以等身体恢复后自己回去。大概四周时间。特伦蒂感受着自己的左腿肌肉的张弛,做出这样的判断。

‘玫瑰茶,喝。’穆尼见她并不回应,将马克杯递到她手中,往头顶上方指了指,说‘医生’,又指自己,说‘我去找。’

袍袖滑至手肘,他的小臂瘦削,以至于能清晰地看见血管分布,纵横的鞭伤交迭在青紫的淤斑上,被蹭破的白皮堆迭出褶皱,血已经干涸了。特伦蒂别开脸,活动了两下头颈,意识到她枕靠着的是自己的背包。

‘不。’她将双手搭在身前。

‘疼?’穆尼改变了姿势,跪坐在她的手边,隔着长袍用指尖碰了碰她的小腿,微微摇头,表示询问。

‘不。’

‘医生。不?’穆尼再次确认。

‘不。’特伦蒂将脸扭向一边。

‘烟。换钱。’穆尼对于交流的热情并没有因特伦蒂冷淡的态度而受到影响,他指向洞口的陶罐和烟卷,随后又将手指上移,说‘月亮。你。’他做了个抓起食物往嘴里放的动作。特伦蒂没有看他,仍然说‘不。’

这个年轻的男孩子眼中流露出困惑的神情,片刻之后,他望了一眼洞外逐渐暗淡的天光,站起身,将烟卷装进陶罐,急匆匆地跑掉。

海蚀洞里很安静,除了潮汐,只有偶尔的两三声鸟叫。特伦蒂觉得自己没有转移的必要,这个小男孩儿靠贩卖烟草为生,走街串巷,很不起眼。他显然无依无靠,谁都可以对他拳打脚踢,拿鞭子抽他,就算哪天曝尸荒野也不奇怪,根本不会有人关注他的行踪,也无所谓他是不是在海岸边的隐秘洞窟里藏匿了一个协商联盟遣来的军官。好处是她很安全,坏处是训练基地的救援兵不一定能找到这个鬼地方。

特伦蒂注意到自己的衣服被更换过。她环视四周,终于在一处隐秘的礁石后发现了战斗服和作战靴。她现在一定像个彻头彻尾的无流区女人。特伦蒂抬手摸索背包,感觉到了熟悉的轮廓,枪和野战刀都在。随后,她翻开前侧隔舱,摸出一板阿斯匹林,刚掰开泡罩包装便犹豫了。

毕竟刚刚经历车祸,全身检查也没有做过,如果出血风险大于血栓风险,服药可能得不偿失。算了,忍忍吧。特伦蒂将药塞回包里,转而找到压缩饼干,撕开包装,泡进马克杯。等待饼干融泡的间隙,她拿出手枪,检查弹膛状态,装补弹药,拉动套筒复位,塞回枕下。

果腹后,她将马克杯托在手中,闭上眼浅眠。马克杯几度近乎脱手,她的意识在硝烟弥漫的乌有之地挣扎——她是在听见脚步的那一刻苏醒的,意识迅速回笼,猛然坠入头骨,引起激烈的震荡,悍然的肌肉记忆使她毫不犹豫地拔枪,指向洞口处熠熠一双明眸。

月光从岩石的缝隙间照进来,穆尼抱着被压扁的纸质餐盒走进来,漆黑的枪口对他全然不具威慑作用。他笑着举起手,张开五指,与特伦蒂打招呼。

多么荒芜、贫瘠又惨淡的青春,他的灵魂如此饥饿,被好奇心驱使着一次次走入危险之地。对彼此而言,她们本该是全然无足轻重的两条性命。为什么要这样做?

‘吃晚饭。’穆尼学会了新的词汇。他将餐盒打开,涂抹豆酱的粗粮饼还是温热的。

‘不。’特伦蒂依旧拒绝。

思索片刻,穆尼撕下一小块饼,撩开面罩的一角,放进嘴里咀嚼、吞咽。随后他将餐盒推到特伦蒂手边,以一种期待的、天真的神情等待她的回应。特伦蒂不喜欢穆尼的眼神,那让她觉得自己像条瘸了腿的流浪狗。

‘不。’特伦蒂别开脸,就不再说话,也不动了,只是躺着,望着单调的石壁,心眼俱冷。

其实这里很荒僻,她不用担心有人会来,她可以睡觉,也可以吃东西,很安全的。穆尼仰头望着石缝间的月亮,又垂下眼看餐盒中的粗粮饼,最后把目光落在她的行装上。他放空到无知无识的眼瞳忽而有了些许动容,穆尼指向特伦蒂挂在背包一侧的士兵狗牌,又指自己,伸出两指在掌心依次划动:我拿着你的狗牌去找人。

他开心地比划着转动摩托车把的动作:然后她们就来接你了。

在他稚嫩的目光里,温情与愚蠢相得益彰。特伦蒂很干脆地闭上眼。

她知道穆尼是何时离开的,也知道他是何时来的。一连五天过去,这个男孩子总在清晨出现,抱着他的小陶罐,坐在洞口卷烟。傍晚时拿烟去卖,换了钱购买食物,等月出时再回来。他偶尔点篝火,但如果没找到干柴,就不点。等月辉在群星映照下逐渐变得暗淡,他就走了。

第六天的时候,穆尼来晚了。他站在洞口,扶着崖壁,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进来。他的站姿和往常不一样,双腿间距略宽,身体的重心倾向一侧,特伦蒂注意到他掌缘的擦伤。几天前留下的还没好透,现如今更重了,原本渐次剥离的痂痕从中间皲裂,一如经年积锈。

‘疼?’特伦蒂难得主动开口。

面罩间露出的双眼弯出弦月的弧度,穆尼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将餐盒放在特伦蒂手边。番茄底卧蛋,鹰嘴豆泥。

‘你问他们要钱,他们就打你?’特伦蒂推开餐盒,‘不。’

‘好吃。’穆尼依然很固执,指着餐盒告诉特伦蒂,说‘这个,好吃。’

‘少跟恐怖分子做生意。’特伦蒂竖起手指摆动两下,对准穆尼的脑门,比了个开火的手势:杀了你。

‘跑。’穆尼拍拍胸膛,执拗地表示自己可以应对突发状况。

在特伦蒂审视的目光中,他微微抬起的下巴逐渐放低了,缓慢地垂落眼帘,将手搭上自己刺痛的下肢,从脚踝开始,顺着胫骨的走势摁揉着。

“所以说,在你养伤的那段时间,一直是穆尼在照顾你。他是怎么找到你的?你的髋骨脱臼是如何处理的?”

“我知道,我知道。”穆尼兴奋地拍着特伦蒂的胳膊,道“我来说。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一个受伤的成年女人,她能躲在哪儿呢?穆尼坐在海岸边思考这个问题,退潮时日光一映,不远处的礁岩间灿然生辉:柔凉沁人的浅滩上,深棕色的袋盖纽扣被海水与沙砾冲刷磨光。他拾起纽扣,托在掌心里看。

这仿佛是某种感召,穆尼被自己的猜想催逼着站起身,茫然地环视四周,最终走到海崖前。深不见底的海蚀洞内部有如蚁穴般错综复杂,入口处的岩壁上凿刻着古典语言‘Asariri’,意为神明传旨。

传说,这里是掌管海洋与生育的女神阿塔伽提斯的喉舌,她通过海风穿行洞窟的声音,将旨意传递给人间的先知。这是古书中的禁忌之地,擅闯者将引动女神的怒火,并因此而丧命。穆尼徘徊了一阵,还是选择走进海蚀洞深处。不同颜色的渐层分布在岩壁上,阳光从巨石的缝隙间倾泻而下,洞内柔软的沙粒散发着朦胧的、浅白色的光晕。礁石后露出一角带血的衣襟。

日光明耀,照在她的脸上,容色青白,汗如雨下。她处理过自己的外伤,清洗、消毒、包扎,贴上了一块方方的布,与血色混杂着,呈现类似锈蚀的褐红,边缘透明,摸起来凉凉的。好奇怪,穆尼不知道那是什么。大人们说她出了车祸,她的左腿断了吗?穆尼隔着布料在她的腿上摸索,见她没有反应,又试探她的鼻息。她还活着,还在喘气,可她为什么不醒?穆尼决定去找人帮忙。

“海神村里有一位巫医,常年离群索居,懂得如何给牛羊看病。穆尼把她找了来,她用治牲畜的手法治了我。”特伦蒂没奈何地摇头。畸形愈合,日后还得手术。穆尼飞快地望了她一眼,心虚地撇撇嘴。

“这四周里,他始终坚持着投喂你吗?”

“只有第一周。碍于语言不通,我们很少交流。反正我不接受他带来的食物,他最后会自己吃掉。但后来,我注意到他花更多的钱,给我买‘好吃的’,他或许以为我不吃正常食物是因为挑食。我只好告诉他,我吃压缩食物——你应该能理解,就我当时的身体状况和所处环境,我得减少排泄。”

得知这女人每天都有进食,并未将自己饿着,穆尼显然非常开心。他喜滋滋地接过餐盒放在膝头,双手合十,垂目祷告。这孩子小时候应该家境不错,特伦蒂注视他切分煎蛋的动作,刀叉此进彼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将面罩掀开,从下方把食物送进嘴里,手腕细得像能掰断,掌缘处结痂的伤口似乎有了感染的迹象,红肿范围比前几天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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