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
从纪沛被抢救到咽气的这段时间,纪辛的情绪早已恢复,他神色如常的跟医护人员们道谢,亲手给纪沛盖上了白布,随後出了病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拨通了李钧宇的电话。
李钧宇听说纪沛已经死亡,忙从警局赶到医院,陪同同事们有条不紊的运走了纪沛的尸身。
待衆人散去,李钧宇走到纪辛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纪然还关在牢里,只有尸检後确认了纪沛的死亡原因是否和纪然那天行凶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才能帮助检察院那边确定起诉罪名。等一切结束,就能领回尸体了。”
纪辛沉默着,再张口时,竟有几分哽咽:“我以为我会很痛快,会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可是并没有。他死了,我忽然变得很茫然。我的前半生都在为复仇而活,如今骤然失去了目标,我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李钧宇性子直,不善言辞,完全不知该如何劝慰纪辛,猛然看见了急匆匆赶来的许念,他如遇救星,忙擡手唤许念过来:“嫂子,这边!”
“谢谢你钧宇,你先去忙吧。”许念将手提包放在椅子上,坐在纪辛身边,见他双肩微塌,低垂着头,不言不语,十分心疼,擡手揽住纪辛的肩膀,安抚道,“我在呢,纪辛,我在这儿。”
纪辛听到许念的声音,缓缓转过头,双眼通红,神情哀切,他死死抱住许念,一滴滴泪落在她的肩膀。
这是纪辛第一次在许念面前哭,也是纪辛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情绪失控。
许念明白,这些年纪辛活得太委屈。
纪沛死的太突然,纪辛还没来得及在纪氏董事会上复仇,还没能将心中的怨气一一消解。那些痛苦和压抑的情绪尽数堵在他的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这些年纪辛拼命工作,就是因为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他想让纪沛知道,他曾经抛弃的孩子凭自己的努力也能活得很好,比被他宠爱着长大的纪然好上千倍万倍。
他想要从纪沛手中将他从辛家骗走的一切夺回来,以告慰姥爷的在天之灵,弥补母亲受过的罪。
他想为妈妈,为自己争口气。
这些目标是他的救命稻草,让他怀揣着恨意在世间奋力求生。
可是纪沛死的太轻易丶太安详,纪辛曾经受过的伤丶体会过的痛,全都没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更没有任何补偿。
加害者们死的轻松,只留下被受害者们抱着曾经痛苦的回忆一遍又一遍折磨自己。
人的肉身会消亡,可留给他人的绝望记忆不会轻易褪色,那些记忆如刀刻斧凿般深深篆刻在纪辛和辛璐的骨血里,每一次呼吸都会痛上几分。
这世间根本没有百分之百的感同身受,所以许念也深知语言在此刻显得多麽苍白无力,可她还是想让纪辛知道,她会一直在他身边,“你还有我和昀昀,还有妈妈,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纪辛的眼泪流得更凶,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护士站里的护士们以为他是因为父亲去世而难过,还私下说他孝顺。
只有许念知道,纪辛不是在哭纪沛,而是在哭他自己。
哭漫长岁月里饱受风霜丶相依为命的他和母亲。
许念搀着有些脱力的纪辛回了家,回家後纪辛睡了许久,久久不愿醒来,後来白日里发起了烧,梦里一直说着胡话,一会儿喊妈妈,一会儿唤许念。
许念不敢离开纪辛半步,一直躺在一旁守着,望着满头大汗的纪辛,她怜爱的为他换了一块湿毛巾,在他半梦半醒间喂了几口水,每每在纪辛唤妈妈和她的名字时,都会握紧他的手。
“我在,我在呢。”
纪辛听到许念的安抚,皱起的眉头才渐渐被抚平。
纪辛就这麽烧了一日一夜,期间李钧宇丶萧绘和王畚桐他们组团来探望过一次,陪着许念说了会儿话,送了些补身子的补品。
萧绘见纪辛看上去情况不佳,输液的手臂即使垫着电热毯和暖贴依旧冰凉一片,怕许念没见过这样虚弱的他而心中担忧,劝慰道:“弟妹,纪辛有时候会钻牛角尖,你多担待。等他把心里积压的情绪发泄出来,过两天就能恢复了。”
许念明白,纪辛和萧绘他们是从高三就混在一起的兄弟,十几年的情分,若论熟悉程度,比纪然那个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还要亲厚千百倍。
人生在世,遇到些知心人不易,能守望相助更难,她自然要顾及丈夫的感受,真心对待他们。
“谢谢萧哥,我懂,我会照顾好他的。等他好起来,我们做东,请你们聚聚。”
王畚桐忙搭腔:“嫂子,您别跟我们客气。我答应过纪辛,等他报仇成功,我给他找个地方放半宿烟花。听说纪沛死了,我立马下单了几百箱,地方我也找好了,就在我家城郊的庄园里放,好好给我哥去去晦气,恭贺我纪哥新生!”
李钧宇也跟着附和:“没错,我加码,我把我家老头子藏的几瓶好酒偷出来,到时候咱们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