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陆泊年坐在沙发上,人已经喝醉了,但手上还紧紧攥着半杯没喝完的红酒,蒋昭南问他问题的时候,这家夥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感觉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你说什麽?”陆泊年躺在沙发上,浑身带着极重的酒气。
“我说你当年为什麽不肯叫‘哥’。”蒋昭南边喝酒边问。
“哥?”
陆泊年眯了眯眼睛,酒精让意识变得不再清醒,他让脑子稍微反应了会儿,直到“哥”这个字开始慢慢在他脑海里发酵直至爆炸。
“哥来了吗?!”
像发病一样,陆泊年放下酒杯“噌”地坐起,眸子不安又急切地乱转,似乎是在寻找什麽。
“哥他来接我了吗?”陆泊年扭头问蒋昭南,样子像头找不到家的幼兽,低声说,“他……是不是原谅我了?”
“谁?”蒋昭南也喝得多,陆泊年这两句话说得前言不搭後语,他愣是想半天才搞明白这家夥在说什麽。
“没人来。”蒋昭南喝完杯子里的最後一口酒也松松地倒在了沙发上,缓缓解释道,“我就是想问你个问题而已,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怎麽还神神叨叨的,像得了失心疯一样。”
“失心疯?”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陆泊年忽然就笑出了声,然而仅这一秒,他就又不笑了,因为陆泊年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究竟是在笑这个世界,还是在笑他自己。
但他又觉得他不该笑啊,他特麽是做事不敢当的胆小鬼丶是喜欢却不敢说的窝囊废,他该恨自己痴心妄想,该厌恶自己龌龊无耻,可事到临头,他还是只能躲在每个醉到无法思考的酒後,守着那份终年见不得光的丶一碰就疼的,
可笑的爱情。
陆泊年垂下眼睛,目光盯着杯子里摇晃的红酒,胸腔有时像泡在陈年的酸水里,浸湿血肉,腐烂骨头,有时又像身处熊熊燃烧的烈火里,一颗真心灼烧殆尽,他的不甘与贪心,似乎也开始慢慢凋零。
半杯酒下肚,平日里比谁都讨厌冷场的男人竟也会变得如此沉默,沉默到蒋昭南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可就在蒋昭南准备翻个身回家睡觉的前一刻,他的耳边忽地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哽咽。
“我不就是得了失心疯嘛。”陆泊年的声音轻到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爱上了一个没可能的人,他明明就在眼前,可我什麽也不能说,什麽也不能做。”
“如果清醒会这麽痛苦的话,那我宁愿是真的疯了。”
“没可能?”
“为什麽没可能?”
哪怕陆泊年已经竭力抑制住了自己发颤的声音,离得很近的蒋昭南还是依稀听到了一点儿不对劲。
“你又不是死了,陆泊年。”蒋昭南没看他,半坐着起身去够桌上的冷茶,他说,“只要你还活着,跟谁都有可能。”
陆泊年闻言深深看了蒋昭南一眼,然後苦笑着说,“不一样的。”
“我跟他,”
“真的没可能。”
蒋昭南喝了口茶也算慢慢开始醒酒,他侧头瞥了眼这位状态越来越低迷的公子哥,随意问了句,“你腿断了?”
“什麽?”陆泊年怀疑自己没疯,蒋昭南先疯了。
“我问你腿断没断,听不懂吗?”蒋昭南挑着眉问他。
“我靠!”陆泊年此刻的脾气几乎是一点就炸,杯子一摔起身就是一顿骂,“老子说没断,没断行了吧!”
“你他妈态度能不能好点儿,没看到老子现在心情差得想死吗?”
“要打架就直说,正好憋了一肚子气还找不到地儿发泄!”
“行啊。”蒋昭南不紧不慢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脸轻松地说,“打架我没意见,不过我不明白,你既然腿没断,心里也有气,为什麽喜欢别人不去追,反而来这儿撒气?”
“你懂什麽?”陆泊年带着气注视蒋昭南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些畏惧,却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懦弱。
不知道为什麽,分明刚才还控制不住的情绪,就在这对视的一秒里,忽然消失不见了。
同时,直到这个时候陆泊年才明白,原来有些架根本没有打的必要,不是因为实力有多悬殊,而是对方至少有面对未知的勇气,而他自己,则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战胜不了别人,更战胜不了自己,陆泊年只能一拳砸在酒桌上,任随意搁置的空酒瓶因为撞击发出“哗啦”的响声。
“我他妈能怎麽办啊?!”“老子也想追他啊!”
“可他叫老子滚,叫老子有病看病,不治好就别回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