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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天（第2页）

轻中度胃溃疡作为疾病来说，多少是有点危险了，尤其是发病的时候也疼得难熬。

可就算如此，在太宰治看来，这也不算什麽严重到要改变自身生活方式的大病。十个007社畜九个会得，还有一个直接加重到穿孔了。也就维特整天大惊小怪的，会把这种病正经当成一回事。

不过，偶尔被人这样管束着的感觉也不错。

尤其是看到维特那麽认真，每天一边帮他写报告一边苦思冥想地在琢磨每日菜单——太宰喜欢的食物基本全在忌口单子上——他又不是铁石心肠，也就听之任之了。

除了蟹肉罐头。

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了蟹肉罐头，还有什麽存在的意义吗？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不被人发现的谎言就不是谎言——他至少把维特瞒住了以後，对方也不用为这点小事每天着急上火，这样一想还是件好事，不是吗？

总而言之，抛掉这些价值观上的差异不谈。

也许维特後面经历过什麽别的事情，让他对死亡有了新的看法。

但是对于太宰治来说，他眼中所见的维特，始终是那个躺在巨石祭坛上，受尽凌虐之後，又被活生生地剖开腹腔，疼得全身发颤哭都哭不出来，还要亲眼看着被对方是怎麽割下心脏杀死自己……

最令人悲哀的是，维特知道自己会复活，会继续面对这一切。

那个时候太宰治就想过了，哪怕神明的死亡观念和人类完全不一样，哪怕抛却内心偏爱的私情，哪怕是维特本人的意愿，他也绝不会再让对方重新面对那样毫无希望的复活。

那孩子不会死，难道也不会痛吗？

太宰治想，如果是自己的话，他宁愿去死，也不想感受疼痛。

“别想了，我不会同意的。”

他垂下头，把对方搭在脸上的灰白发丝撩开，试图看清对方的此刻的眼神，却意外地发现刚才自己弹下去的印子居然还没消掉，于是又用指腹贴着揉揉。

“不是自称是我的东西吗？那麽就要知道我不喜欢被拼拼凑凑起来的残次品呢。”

尽管动作上看似极尽温存，但他话里带着的意味，却冷得让人打心底里发寒，

“如果让我知道你偷偷去做了这种事情的话，就真的不要维特了哦。”

十八岁丶还不懂如何正确表达温柔的太宰治，在说完最後一个字的时候，明显能感到枕在自己腿上的少年浑身震了一下。

没有不高兴，更没有像之前那样摔东西发脾气，他只是默默地窝起身体，

“……我会很听话的，太宰别不要我。”

就像是那些很会察言观色的小动物，在知道你只是佯装不高兴的时候，很会哼哼唧唧的顶嘴，甚至最後也跟着一起发脾气，还需要你反过来去哄它。

但是等它们知道你真的生气了，就只会惊恐地缩到角落里瑟瑟发抖，露出“我好乖好乖你不要生气”的表情，试图以此来平息你的怒火。

……这个时候，你就会开始反省自己了。

就和现在的太宰治一样，哪怕知道对方也有可能是故意作出这个样子来让人心软……但万一，他是真的害怕了呢？

是不是刚才说的太过分了？

维特好像……也没做错什麽事？

他也知道都是因为那个胃溃疡的关系，对方才会这麽注重吃饭时间……要他说，真的没这个必要。

“维特，看着我。”

太宰治忽然说，在维特望过来的同时，他将原本在揉散红印的手指，忽然挪到对方同样灰白色调的眼睫上。

一般来说，被别人忽然放了手指在距离眼睛这麽近的地方，哪怕是再怎麽亲近的人，也多少会有些不自然的躲避，这是对别人缺乏安全感，而是大脑天生会对身体産生的保护机制。

但是太宰治却发现，维特还是用那种纯然的表情丶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正常人的话，只会为对方如此信任自己而觉得感动吧。

而心思比常人更加敏感多思的太宰治，却想起了更早一些的数个场景：

站在正在坠落的集装箱下面，不闪不避，只是一直望着他的维特；

在发现需要鲜血绘制魔法阵时，明明有钱不去找医院血库，而是毫不犹豫直接割开自己动脉的维特；

还有刚才，明明看到「罗生门」攻击起来有多麽残忍，还是会说出“我又死不了”的维特。

呼。

这家夥，有非常强烈的自虐丶不，自毁倾向呢。

太宰治叹气，他自己也是。

他本人在这人生道路上漫步时，所途径观赏的一切，都只是已经提前演化在大脑中一成不变的风景而已。

这种无趣到绝望的孤独感，催化了他的自毁倾向，而能阻止太宰治自杀成功的，只有对命运的可能性丶也就是「日後说不定能遇到什麽好事」这一观点的期待。

对，他对自己的情况非常清楚。

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才会故意去催眠自己相信什麽“未来有好事”。

这是自救，是所有活着的生物与生俱来的本性，和他想死这一点并不冲突。

那麽，又是什麽阻止维特的自我沦亡呢？

……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了吧？

但是真的，太宰治完全不知道为什麽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