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一条血线沿着蛰霜下颌滑落,在?她略显紊乱的呼吸声?中坠地,开出一朵猩红的花。
“老衲虽是修为平平,但对付一个道心濒临破碎的废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悟了祖师冷眼看着蛰霜狼狈的模样,语气轻慢。
蛰霜没有回应,只是沉默着进攻,几乎是以伤换伤、不死不休的打法。
她的双手自指尖向上?,直到?手肘处,已经全部被细密坚硬的鳞片覆盖,化作狰狞恐怖的利爪,将?原本贴身的衣袖撕碎。
一袭黑衣上?遍布着或新或旧的血痕,斑斑点点相互交叠,蛰霜已经分辨不出其中有哪些血迹是属于自己的,此刻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断徘徊,那就是哪怕葬身于此,也?要?拉着悟了祖师一同归于黄土!
唯有这一个执念,支撑着她眼眸中仅存的一点摇曳欲灭的火星,让她能够撑着布满裂纹的道心走到?现在?,来到?悟了祖师面前。
在?如此不要?命的猛烈攻势之下?,悟了祖师也?逐渐收敛了面上?轻松的笑意,眼底微沉。
从蛰霜的行为中,他敏锐地察觉出一些异常,分神思忖一会儿,还因?此闪避不及,左脸被利爪勾得血肉模糊。
“嘶……”悟了祖师后退几步,与蛰霜拉开距离,神色扭曲地捂住受伤的左脸,“不对,你像是做好了无?法击败我的准备——你这是在?拖延时间?”
悟了祖师的手掌覆在?伤口上?没多?久,血红色就糊满了他的掌心,鲜血溢出指缝,在?手背上?涓涓淌出一条条细长的红色溪流。
蛰霜双眼盯着那一道道血流,笑着舔舐尽指尖残留的,来自悟了祖师的鲜血,哈哈一笑:“你猜呢?我们魔界可没有与敌人交流情?报的习惯。”
说罢,她顿了顿,似乎正?在?品味什?么,接着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你连血肉都透出一股将?要?腐烂的浊臭味,老家伙。”
盛怒之中,悟了祖师的嘴角抽动几下?,也?顾不上?是否会牵扯到?左脸的伤口了。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声?音阴沉得仿佛从地缝间钻出的阴风:“好、好,让我猜猜……是谁接应你逃过我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进梵音宫?又是谁将?要?来助你?”
脑海中倏然闪过一张看似温和谦诚的面孔,悟了祖师感到?有些头疼:“该不会又是易玦那小子……”
这是谁?
冷不丁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蛰霜出招的动作顿了顿,神采黯然的双眼中,难得闪过一丝其它的情?绪——那是说不清的困惑。
但她没有多?余的精力与悟了祖师争辩,仍然沉默不语。
这一份沉默,落到?悟了祖师眼里,则代表着默认。
又是易玦,又是那个散修!他恨不得把一口牙都咬碎了。
感到?郁愤的同时,悟了祖师不禁开始怀疑人生?,他在?脑海中疯狂思索着从古至今的奇闻异事,尝试从中找出疑似那个散修的身影。他不敢也?不愿相信,这么一个害得他狠狠摔了个大跟头的角色,真的只是出身平平无?奇、年轻气盛的普通修士。
他质疑易玦的身份和师承,隐隐猜测她大有来历。
频繁使用“金刚怒目”的后遗症,伴随着悟了祖师内心极度的混乱不平,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使他在?面对蛰霜迅猛的攻击时,逐渐力不从心。
所以当悟了祖师远远瞧见一个身影时,立刻心头一松,高呼一声?:“圆意!快过来——”
远处婆娑树影下?,小沙弥大半身子隐没在?影子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听到?悟了祖师的呼喊,他顿了顿,应了一声?,然后慢吞吞走来。
悟了祖师以为他是不情?愿趟这趟浑水,毕竟此刻梵音宫遍地尸首,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高楼将?倾,小沙弥是近些日子刚刚被他收入麾下?的,打退堂鼓想跑路也?是正?常的。
于是悟了祖师一边应敌,一边按捺住心底的烦躁,催促道:“你修行御鬼之术,若是想要?更上?一层,需要?很多?鬼魂怨灵……现在?助我一臂之力,日后我便从天道大人那里保下?一批神魂,赠与你修行。”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悟了祖师便瞧见小沙弥脚下?的影子开始变形、扩张,霎时间,阴风大作,魍魉日行!
伴随着怨气冲天的哀嚎声?,仿佛无?穷无?尽的鬼影自小沙弥身上?的袈裟中钻出,现在?分明是临近正?午,但在?场者皆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蔓延至全身。
就在?悟了祖师眉眼微松,以为得到?一大助力之时,小沙弥忽然开口道:“其实你一直认错了,我所修行的并非御鬼,而是渡灵。”
“你猜猜,我所要?渡化的万千亡灵,出自谁之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悟了祖师怔住一瞬,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几个鬼影缠绕住,张开血盆大口狠狠撕咬。
“啊!!”悟了祖师的喉咙里挤出一声?痛呼,他终于回过神来,“你……你竟也?是从魔界那头来的!”
对悟了祖师而言,第七都一事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小环,至于那些人命……也?不过是轻飘飘斩落在?地的杂草罢了,他只会毫不在?意地迈腿跨过,心里毫无?波澜。
他根本没有想过,就是这么一件早已被他抛之脑后的事,会为他带来如此大的忧患。
佛珠上?金光流转,悟了祖师暂时逼退如附骨之疽一般缠绕着他、啖食血肉的厉鬼,看出蛰霜已经是强弩之末,决定先?攻破蛰霜这边,然后不多?纠缠,先?逃离梵音宫再议其他事。
悟了祖师嘴唇快速翕动,念出的经文?化作一层又一层金色符文?,护卫在?他周身,同时冲着蛰霜心口甩出串珠。
身上?伤痕累累,蛰霜的行动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她眼睁睁看着串珠在?她眼前不断放大,欲避让,动作时却牵扯到?了腰身一侧原本就血流如注的豁口。
眼见着就要?被那串佛珠破开胸膛,忽然一个小小的黑影从旁边窜出来,延伸出一条深色的脐带环绕在?蛰霜手腕,把她拉扯开。
鬼婴使劲儿把蛰霜拉离佛珠串的攻击范围,见她踉跄几步,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嘴里立刻发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嘟哝,焦急又愤愤地瞪着她。
“多?谢,”蛰霜怔怔地回望着鬼婴,“我以为……你们会希望我死在?这里。”
鬼婴的嘟哝声?顿时更大声?了,但除了小沙弥,没有人能听懂它的语言。
小沙弥瞥了蛰霜一眼,语气冷淡地解释道:“当然,它们永远不会原谅你,那八十多?万条性命将?血泪斑斑地刻在?你身上?,无?法偿还,也?无?法弥补——但与其让你自寻死路,它们更想看着你活下?来,活着奔波赎罪,阻止更多?人无?辜丧命于阴谋。”
“还是先?活下?来吧,蛰霜。”小沙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见意思已经被传达给蛰霜,鬼婴满意地安静下?来,莲藕般的手臂缠绕着脐带,拽了拽蛰霜,随后爬回阴影里。
蛰霜嘴唇微微颤抖着,轻轻地回答一声?:“……好。”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腰侧系着的狐狸面具,血液已经打湿了面具两侧垂挂的流苏,丝丝缕缕地黏在?一起,但她仍然万分珍惜,利爪尖小心地拂去狐狸面上?滴落的血污。
在?这一刻,她的心魔终于松动了。
濒临崩溃边缘的道心逐渐愈合,蛰霜身周紊乱的魔气也?渐渐稳定下?来。
眼底一点星光亮起,蛰霜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她想,她或许可以亲自回魔界一趟,把狐狸面具亲手交还给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