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那只橘色的纸灯笼摇晃着远去,小?沙弥转过身,打量起他接下来几日将住宿的院落。
此?处位置偏僻,看得出已有许久无人居住打理,两排黛瓦灰墙的屋舍间只隔着一条过道、一口古井,井水早就干涸,井底石子间冒出一茬茬野草。
小?沙弥盯着古井观察了一会儿,注意到井口砖石间都爬满了绿油油的青苔,但脚下的青砖路倒是异常干净,瓦缝里也没有长多余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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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会定期派人仔细打扫过道吗?
可是檐下挂的纸灯笼都破了一个窟窿,挂满随风轻颤的蜘蛛网,都无人打理。
究竟只是打扫之人不仔细,干起活来偷工减料,还是——
仿佛有某个念头?在?小?沙弥脑海中迅速划过,他努力想要捕捉住,但这点灵光仍然转瞬即逝,只给他留下一阵说不出的违和感。
罢了罢了,刚刚老僧临走?前也特意嘱咐过,夜里尽量不要出门。
不如等明日白天,他再出门详察一番。
小?沙弥转身来到厢房前,透过一层纸糊的窗户,可以?看见?室内点了一盏烛台,一个清瘦的人影侧着身子映在?薄薄的桐油纸上。
轻轻敲了敲门,小?沙弥等听见?里面连连传出几道“请进”声,方才手上微微发力,推开简陋的木门。
“贫僧这一看经书,不知不觉中就入了迷,熬到这深更半夜的——倒也正巧,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同道前来与贫僧同住,真是缘分哪。”
屋内的灰袍僧人猛地?合上书,笑着与小?沙弥搭话?,态度热情洋溢。
此?人貌近中年,瘦得颧骨凸起,一袭灰袍挂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仿佛只有个空架子,但他精神气很好,眼睛极有神,目光炯炯,一开口更是神采飞扬。
小?沙弥曾经在?不语法师左右时?,就常常是个透明人,此?刻忽地?面对如此?热情的陌生人,颇为不自在?,语塞一瞬后,他一本正经地?客气道:“前辈好,打扰您了。”
“这说得哪里的话??贫僧还要多谢你呢,若没有外人提醒,贫僧怕是又得一夜不眠,”顿了顿,灰袍僧人主动解释道,“贫僧所修功法与平常修士不同,需要梦中修炼,因此?深夜才是修炼的最佳时?机。”
“但贫僧每每读书,便会误了时?辰,等见?到日光高照,才后悔莫及。”他猛地?拍了拍大腿,长吁短叹道。
叹气完,他再度把注意力放在?小?沙弥身上,端详几眼,说道:“哎,小?兄弟,我看你年纪如此?小?,竟也能被梵音宫看重?招募,真是年少有为啊。”
“贫僧根骨有限,还是勤学苦修百余载,期间目送无数天赋上佳的师弟、师妹们跟着梵音宫所派使者们离开……今年可总算是瞧上我了。”
灰袍僧人话?很多,小?沙弥找了张板凳坐下,一直认真听着,直到这里才问了一句:“不知前辈的师弟师妹们自来到梵音宫后,可有再与前辈联系?”
“这……”灰袍僧人细细t?回?忆片刻,也感到有些疑惑,“甚少。说来奇怪,贫僧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清楚他们并?非冷情忘义之人,但他们大多是起初一两年偶有来信,后面便慢慢没了音讯。”
“没人觉得奇怪吗?”
挠了挠脑后,灰袍僧人慢吞吞回?答:“毕竟是修行?之人嘛,动辄闭关、隐居、不问世事千百年的也大有人在?,指不定?梵音宫有特殊的功法授予他们呢?”
“况且,贫僧这不是来找他们了嘛!”一扫刚才的疑窦,灰袍僧人乐观道,“等在?这山上见?了他们,贫僧一定?去讨个说法……”
“啊,夜深了,贫僧先入梦修行?了。小?友,下次再聊啊!”说着,灰袍僧人往一边整理好的床褥上一躺,闭上眼没多久,便呼吸均匀地?睡熟了。
小?沙弥坐到另一边的床榻上,一边垂眸默念经书,一边时?刻注意着屋外的动静。
在?这座诡谲的梵音宫中,他实?在?是不敢入眠。
忽然,一道黝黑的、乍一看如同婴儿的黑影从小?沙弥的袈裟中钻出,它用两只莲藕般的手臂环住小?沙弥的胳膊,姿态亲昵又僵硬,咯咯直笑。
停下念经,小?沙弥侧耳听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般地?问道:“……想出去玩?可这里不比山下野寺,可能有危险。”
“你听到了和你相似的哭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吧,”摇曳的烛火中,小?沙弥眉宇间透出诡异的温柔,“你小?心?点,不要撞上外人,早去早回?。”
通体漆黑的婴儿闻言,用力地?点了几下头?,应当是嘴巴的位置咧开一道弯月状的缝隙,几乎撕裂了大半张脸。
它正无声地?大笑。
……
竹叶被刀刃掀起的风暴卷起,又簌簌落下,如同一席竹香淡雅的烟雨。
易玦停止挥刀,几片竹叶自她?头?顶上空飘飘忽忽地?降落,轻轻落在?她?的发间、肩膀,她?却无暇他顾。